你继续在每周回家探望双亲时来拜访我这个著名的编织艺术新星,你到来的时间,就是我难得的休息时间。在高强度地工作一周后,每个周日的下午我都会泡上加了蜂蜜的红茶,看着那深沉而热烈的酽红,闻着那馥郁而绵长的甜香,听你高谈阔论,与你嬉笑欢言。
有时鸭子和其他同学想来看我,我也约在周日下午,于是家里像开联欢会……哦,不对,像开派对一样的热闹。用鸭子的话怎么说来着:“韩姑奶奶的下午茶沙龙”,这样才高大上,才符合我这个著名编织艺术家的身份气质,哈哈哈。
那段时间,就连胸大屁股沉一向坐得很稳的金双玉同学也坐不住了,也被我的富有艺术家气息的高级沙龙给吸引,每次当我宣布周末有派对时,她就会找各种借口从厦门回来朝拜,搞得我好不得意!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妈会在没有派对的周日上午包饺子,各种馅料从不重复,蒸饺煎饺锅贴,吃法也变着花样。这明显就是为你这个北方人准备的偏食嘛,多不公平啊。在我强烈抗议了几次这明显超过我的待遇后,发现韩妈这位中年女粉丝对小鲜肉的爱好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也就不得不放弃了。
后来,后来的后来,我后知后觉地知道了妈妈那时候的心思,原来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北方人家有通过吃饺子来捏合两个年青人姻缘的说法,于是乐此不疲地为你包饺子。可是,你应该是知道的呀,为什么不说破呢?或者,在一开始的惊讶过后,你也就无所谓了?
后来,后来的后来,我后知后觉地听说妈妈还曾经专门为我们两个的事情去试探了你父母的口气。虽然我妈说的隐晦,但是一向跟在叔叔后面微笑的阿姨还是明确表示了反对,倒是我一直觉得很严肃刻板的叔叔,反而平静地安慰了为小鲜肉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的两位中年妇女,让她们顺其自然,静观已经决定考研的校草学霸和声名如日中天正冉冉升起的残疾女艺术家的感情发展。
或者,叔叔擅长的并不是那些勇猛刚健的南拳北腿,而是提倡无为而治的太极?又或者,叔叔已经有了高深的内家神功,一眼看穿了我虽然打破医生铁口直断活到成年但依然会是羸弱早夭的真相?
我感谢他,感谢叔叔!要不是他的顺其自然和静观其变,当时的我们,不知道在被好心的妈妈们的意志裹挟下会有怎样的反应,不知道我是否还能享受到那两年热闹浮华下内心无比的从容和平静。
聪慧如我,自然是早已看穿了这世间的一切。
可是命运与我,哪里会如此宁静祥和。
果然,猝不及防地,就在你自信满满要一举拿下考研的前一个月,阿姨病了,倒了,过世了。
你懵了。
阿姨最早只是简单的肺炎,经过治疗已经痊愈。可是就在大家都以为阿姨已经完全康复了的几个月后,情况却急转直下,癌细胞重度侵袭了阿姨,从发现到去世,仅仅才过了一个月的时间。
你悲痛欲绝,虽然去参加了考研,可是名落松山。
在阿姨的葬礼上匆匆见了一面后,整整一个寒假,你没有来看我,我知道你沉浸在失去母亲的哀痛里。听去看望你的鸭子说,遵循北方古礼的你剃了光头,闭门不出,每日茹素。
我不能吃素,我的身体必须每天摄入一定量的肉食。所以我请双玉帮我去开福寺请来最好的藏香,每日心香一注,遥祝平安。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日,你来了,新长出的寸发让我有一种认错了人的感觉,你呵呵着并没有多少的笑意说:“我可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来的,你不能笑我,更不能拍照,拍了照也不许发给金双玉,发给金双玉也不能让她散播到我那些亲爱的女粉丝中去,否则我掉了粉可要找她算账的!”
我泪盈与睫,使劲点头。
你也低下头,有泪珠滴落,但抬起头时,又是一脸强装的平和。
我浅笑应和。
年青如我们啊,总是以为自己把感情隐藏的很好,可是躲进厨房的妈妈却偏偏传来几无可闻的啜泣声。
那一天的晚餐,妈妈给我和你单独安排了小餐桌,没有饺子,我们全都吃素。你的泪水在眼中打转许久,最后随着迟迟落下的筷子一起落下,看着叫人心疼。
出门时,你闪躲着我妈的目光。
你走后,妈妈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很久以后,以后的以后,我后知后觉地知道了妈妈那一声叹息的背后原来是猜到了阿姨临终前对你的最后嘱托。
那句嘱托只有四个字:“不要娶她!”
温柔如阿姨那样一个水一样的女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是执着地要自己的儿子得到一个她心中最圆满的幸福。
那个幸福里,没有我。
我彼时并不知道,只知道变得有些沉默的你心中满是哀痛。
你毕业了。
双玉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有些书卷气的胖子,眼神清澈得像你一样。双玉说,大学四年,对她的丰富内涵熟视无睹的只有这个胖子,她喜欢!
我和你都很惊讶,不过也没什么奇怪,彪悍如双玉的人生岂是我们这些没有内涵的人能够理解的。
在我和双玉祝福与不舍的眼神中,你坚定地登上了北上的列车。
你要是留在长沙多好啊,也许就能真的如我所愿成了湖南女婿了。没有了金双玉,你还有别人啊,长沙美女多少啊,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可意的人?
可你还是走了。
周日下午,“韩姑奶奶的下午茶沙龙”一如既往的热闹。双玉依旧波涛汹涌,鸭子依旧插科打诨,新人胖子亮晶晶的眼睛总晃得人发晕,让我几次都差点被温热的茶水呛到,以至于那曾被你点评是绝佳搭配的蜂蜜红茶也没有了馥郁的甜香。
你在北京挺好的。
你每天早上都出去跑步,雷打不动。
你去应聘了,你找到工作了,你上班了,你开始朝九晚五了。
你被公司的老处女上司调戏了,你被客户公司的花美男同事调戏了。
你学会喝酒了,你被老同学带到酒吧嗨皮了,你自己去酒吧嗨皮了。
你被酒吧的美女和帅哥调戏了。
你该是有多骚包啊!
每个周日的夜晚,给父亲报完平安的你雷打不动会给我一个电话,所以我知道你在那个干燥拥堵有雾霾的世界级大城市里所有的遭遇,也猜到了你所有的情绪。
是的,我猜到了,我猜到了你的寂寞,就如同我的寂寞一样。
我开始了生意最红火的时光,钱像流水一样地流进来,我编织的毛衣像血一样淌出去。
是的,像血一样,每一件都会耗尽我所有的力气和精神,我沉浸在不知疲倦的日夜里,把自己深深埋进每个订单,让所有的思想都束缚在那些细密的网格里,出不去,也不想出去。
直到有一天,双玉来看我,看见了我流血不止用胶布缠起来还在编织的十个手指,流着泪骂了我一句:“找死啊!医生宣判的死刑都扛过来了,结果为了钱就不要命了?这么寻死觅活做给谁看呢?赶紧的,北方天冷的早,给程景阳那个祸害打件毛衣!顺便给我也来一件薄款的,要美观大方时尚,凸显我的智慧与美貌并存!”。
对,就是你收到的那件双层毛衣。
那是我停了所有的订单,花了整整两周的时间去设计去构思去选择去斟酌,最后用了一天一夜一气呵成的毛衣,赶在北京的寒冬来临之前快递给了你。
你满意到不行,而我在寄出毛衣后,在床上安静地躺了一周。
那一年过年,你没有回来。
你在加班,因为你是职场新人。
你雷打不动的跑步变成了三两日一次的跑步机健身。
你加薪了,你升职了,你有自己的头衔了。
你把公司的老处女上司给调戏了,你把客户公司的花美男同事给调戏了。
你带老同学去酒吧嗨皮了,你自己去酒吧嗨皮了。
你把酒吧里的美女和帅哥给调戏了。
你该是有多骚包啊!
就在我以为当年那个冒着傻气的男孩要醉死在酒池肉林里时,你要去纽约了。
公司年会,你被赶鸭子上架表演节目,无奈之下告诉组织者你会武术,于是好好的舞台有片刻时间变成了你的演武场,棍棒刀枪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被你舞的猎猎作响,震撼了台下所有人的目光。
第二天,你得到了集团大老板的召见,当场考校了你的英语和书法,询问了你的成长经历和家庭背景。
第三天,你获得了去纽约分公司任职的安排,那里正缺一个精通中华传统文化的高级职员去参与筹备当地华人春节的各项活动。
第四天,你考虑了一整天,同意了。
放下你的电话,我的心就沉入了太平洋。
你去北京,感觉和你还是很近。可是纽约很远,隔了世界上最宽广的海洋。人们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那羸弱的心脏,去想你还要爬过那么幽深漫长的海底,好累。
我终于感觉到了累。
我拼着命想要抓住多一些旧时光,可时光终究如水,流入了太平洋,除了泛起几朵白色的浪花,不复寻觅。
时光飞逝!
再见你,是通过手机上小小的屏幕,你一副精英派头,光鲜亮丽,干净利索得像一棵新买来剥了老皮的大葱,直辣人的眼睛。你身后的玻璃窗里满是异国密密匝匝的高楼,霓虹在闪烁,声音在飘忽,你与我,终于开始有了距离感。
那个给我手感的男孩到哪里去了,你给我还回来!
还回来!
还不回来了!
我知道,这也是你,是另一个你,自信沉着、勇敢执着、魅力四射,虽然在那套优雅的西装之下肯定还是我曾经很熟悉的八块腹肌,但是当年那个嘿嘿的傻笑已经变成了嘴角一抹斜抿的微笑,简直是……简直是……
迷死人不要命啊!
啊……
你为什么还在纽约啊,春节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你们老板还不让你滚回来啊,你知道我和双玉忍着揪你那个斜斜的嘴角忍的多辛苦吗?
那应该是我们两个的专利啊!
啊……
让那些洋妞把她们的臭手拿开!
“天外飞仙景阳子”是属于“美艳冷血女魔头”的,是她们的禁脔。
……
好吧,我刚才又激动了,为了宣示自己主权,心脏有些不能负荷。
说起“美艳冷血女魔头”,你还记的“天外飞仙景阳子”是谁吗?于你而言,那恐怕是一个很久远的记忆了吧。
“美艳冷血女魔头”终于也要分体了,金双玉要嫁人了。
在一次情难自禁的意外后,金双玉的丰富内涵终于被她那个胖子同学给挖掘了出来,于是,挖掘就成了习惯,再过几个月,他们就是一个三口之家了。
我真是又欣慰又嫉妒……啊不,又激动啊,这个彪悍的家伙过的完全不是人的日子,是神仙的日子啊!
所以,当我第一次被双玉身上娇羞的女人味惊得目瞪口呆后,我心中就暗暗有了一个计划,我也要一尝作为女人的滋味!
我以前对鸭子赞不绝口的交友软件嗤之以鼻,但是在看到了双玉的转变后,我央告着鸭子给我的手机装上了三个交友软件。
果然,美艳如我,在发布了真人照片的第一天就获得了五百多个喜欢和关注,一周后就超过了一万个。第二周,我换下了那张手捧红茶端坐微笑的照片,换上了一张拄着拐杖的照片,关注的人立刻减少到了不足两百。第三周,我换上了穿着短裙露着孱弱的小腿的照片,关注的人只剩下了三个。
于是,我和他们成了聊友。
今天上午,我视频了这三人当中最喜欢清凉的那个肌肉男,在确认了他的真人和照片一样后,告诉了他一个酒店的房间号。
下午,他来了,果然跟视频中一样,透过紧身衣就能看到他鼓起的肌肉,腹肌虽然没有八块,但也隐隐有力量的展现。你知道的,我喜欢肌肉男。
他很温柔,在喝茶聊天气氛轻松融洽之后才开始动手动脚,果然老司机就是老司机,我颤抖的身体在他的手下渐渐平复,任由他帮我把衣服一件件脱落。
直到他让我把胳膊上的那两条彩绳摘下来时,我没摘,反而用它们把胳膊紧紧缠住了。
那两条彩绳,是那年暑假在橘子洲头的礼品店看见五彩丝线后我临时起意教你们编的,一条是双玉编了给我的,一条是你编了给我的,用的是我最喜欢的颜色,缠在我白皙透着血管的胳膊上,非常好看。
在整个过程中,我一直紧紧攥着彩绳的绳头,感觉好像紧紧攥着你们的手一样,我很喜欢。
完了事,我觉得太疼了,比这些年折磨我的病痛还疼,我狠狠地哭了一场,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哭死了一场。
那个男人吓的衣服都没穿好就跑了,这个龟孙子,缩了!
出了酒店,我忍着疼痛去看了胖乎乎的双玉。
我软硬兼施,让那个还在双玉肚子里的小宝贝拜了我当干妈。这辈子我不能有亲生的孩子,双玉的第一个孩子就当是我的了。其他的,她和胖子应该很高兴再搞几个出来。
所以,今天一天时间里,我做了一回完整的女人。
我的人生圆满了。
……
月上中天,长沙又要到午夜了,在纽约的正午的阳光下,你在做什么呢?好想知道啊。
这封邮件,我会设置一个默认的发送时间:次日中午十二点。
我会在每天早晨醒来后将这封邮件的发送时间再延期一天,绝不会忘记或者耽误,如果哪天我没有延期,你收到了邮件,就说明我这颗巨星已经陨落了。
哈哈。
……
看到邮件,我允许你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就像我给人上完了以后疼的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场一样。哭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哪怕你去找个洋妞干,也跟我无关了。
祝福你!
爱你!
一定要幸福!
再见!
爱情单车之你的邮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