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现实与现实的界限,以及危险

《刺杀骑士团长》第一本快读完了。虽然不免吊胃口,终究不是恐怖小说,也让人得以安心,可以在深夜继续阅读。

这第一本副标题叫做《显形理念篇》。理念是虚幻的东西,而不可思议地是,它并不安于自己虚幻的存在,在那条虚幻和现实之间的界线,来回游移。

“我”是个画家,安于日常的婚姻生活,以肖像画为生——只是一门糊口的手艺,算不上艺术。婚姻莫名终止后,开始考虑自己内心深处对艺术的追求。可是,艺术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或者说,作画的灵性或理念。

而“我”遇到的一系列怪事,其实都是村上的隐喻,他不断在强调,那条界线。现实与非现实之间,生与死之间,事实真相与可能性之间。若前者是光明,后者则是黑暗。这永恒的黑暗和孤独,所具有的诱惑力,甚至人会想要一直待在那里,忘记自己的肉体。免色害怕就这样在黑暗里永远活下去,但若要在黑暗里活下去,就要克服恐惧,克服自己,去无限接近死——那个最黑暗最内核的存在。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而妹妹在黑暗里并不觉得害怕和孤单,甚至觉得那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免色在自己要求的黑暗中待够了一小时的期限,并没有主动唤“我”,“我”打开暗室的顶盖,他说这样就够了,时间不能再多了,再多就会危险。妹妹也爬进暗洞里好久,唤她没有回应。她再回来时说,真想一直待在里面,但想到哥哥担心,就出来了。

所以两年后,妹妹去世,“我”总以为那次在暗洞里,妹妹就没有真的出来。

我隐约能捕捉到村上想要表达的东西。这种隐约,又不能确切言说的感觉,一如书中作为画家的“我”,在一系列怪事后获得作画灵感,画能自动复现那种深处隐含的理念,但作为创作者的“我”,竟完全不能用语言表达出来。

不管是逃避也好,时机未到也好,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很多事情,或者抽象地说——某些“理念”早已埋在潜意识的混沌中——或者这潜意识的混沌里埋藏着大量的理念也未可知。而这些理念是否终究会以某种形式浮上表面,也是说不准的事情。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浮出表面,就像好友雨田政彦,对来历不明的东西避而远之,“我不惹神,神不犯我”。所以,虽然他有著名的画家父亲,却画艺平庸,原因正在于此吧。拥有这种心态的人应该占大多数,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万不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扰乱自己的生活和灵魂。

“我”虽然害怕,但也好奇。并不非常主动,但也不拒斥。而免色具有强烈的好奇心,主动推进发现的过程,甚至去主动无限接近黑暗,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意志强大的人,知道过于沉缅在黑暗中是危险的。过于沉缅在非现实中是危险的,过于沉缅在理念中是危险的,过于沉缅在可能性中是危险的。但这一切又都有着强大的诱惑。当你习惯孤身一人时,就会离它们很近。你会甚至渴望永远在里面,不回到这个明灿灿的现实世界里。就像妹妹,她也许太小,并不懂得危险。

所以,或者就像大多数人一样,平庸而快乐地度过一生;或者去接近那条现实与非现实的分界线,左脚踏在现实里,右脚踏进非现实里,一点点。可能会越过界,但千万注意,不要越过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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