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爱若小溪，桃之夭夭

“简小溪，你又捣乱了！”我佯装生气地模样责备她！

“娘亲，我错了！”她双手蒙眼但手指间偷偷地露出一条缝观察我的表情！

她把我的白色连衣裙用彩笔在胸口画上了一道彩虹。

自从生了她，我就开始穿起裙子。一来是希望我教的孩子们可以感受东方女性的柔美魅力，而不是和我刚认识他们时一样整日男女分不清，留一样的短发，穿粗布长裤爬墙上树。二来是希望我的小溪将来可以做个柔媚女子，眉眼裙摆之间全是风情。

5岁的小孩想象力丰富，她告诉我把彩虹画在我衣服上就可以把它永远留住了！

我耐心地告诉她，美好的东西记在心里就好了，不一定要拥有它、霸占它。

从没有人告诉我，教书工作居然可以如此生动美好。我是天生适合干这一行的，我会在雨后的傍晚和孩子们伫立在操场看彩虹，也会在清晨露起时教他们读“霏微晓露成珠颗，宛转田田未有风”。校园外面对碧绿的草甸我就教他们吟诵“草色青青柳色浓，玉壶倾酒满金钟。”

学了三年的护理，做了五年的护士让我厌倦了整整八年。偶然闯入教育行业却使我沉迷其中。起先是由于喜爱孩子而喜欢上了这份职业，它给我带来的快乐是用月月领的薪资无法衡量的。

“简老师，市里来了一家帮扶企业向咱们捐助学习用品。你看咱们用用收拾一下自己，毕竟要上电视的。我们武装起来美美的露一把脸？”

和我一起进校的庆庆是大学毕业来这支教的老师。支教结束留在这里也5年了。这5年之间女友来探望了他几次因受不了这穷山恶水和他分手了。

我真不明白这么美的地方被她形容成穷山恶水。这儿的天比其它地方要高得多，云也白得多。湛蓝的天空上洁白的云朵游走着。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公路上随处可见肉乎乎的牦牛慢悠悠的横穿马路。我蹲下身子就可以看见地上可爱的土拨鼠们忙碌的打着洞。

当初我一路流浪到峨眉山。我伫立在峨眉山金顶旁，袅袅婷婷的香火烟雾中僧人们梵唱着大悲经。远道而来的香客匍匐在地上前行，我忽然想去西藏看看。当我碾转一个又一个地方，到达青海湖时我便爱上了这一片油菜花和这此起彼伏的草山草甸。我走了一个个村庄歇息在此。村子旁边有一条小溪，里面的水清凉甘甜。

小溪就出生在此。生她的那天桃花开得正好，朵朵花瓣儿被风吹落在溪水中漂向远方。

接生的房东大妈说：“阿哟，是个漂亮的女婴！”

我给她取名叫小溪。

热心的房东大妈给我提供家里奶牛产的牛奶、她种的蔬菜，作为报答我教她的孙子汉语和学校布置的作业。后来她就介绍了这份工作给我。

我们的学校在村子里的最高点。学校有235个学生。他们都是附近村子里牧民的孩子。孩子们红扑扑的脸蛋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夏天我带他们在院子里面扑蝴蝶。冬天我与他们老鹰捉小鸡。小庆当凶猛的老鹰，我是鸡妈妈带着一群小鸡们四处躲避老鹰的攻击。山的周围都回响着孩子们的笑声。

山里冷的早，八月份就烧起了旺旺的炉火。我给孩子们脸上抹着润肤露,爱漂亮的小女生互相嗅对方脸上的香味。

小庆最近很不对劲。他每次接电话后都呆坐在墙角的桃花树下失魂落魄。

上次他女朋友来催婚时给他下了最后的通牒：要么离开这里跟她走，要么分手。

我递给女孩一个木凳子，她用纸巾搽了三次才坐下。中午吃饭的时间，我们做了风干牦牛肉扁土豆、清蒸土鸡蛋蛋羹、烤地瓜，用牧民家长送来的牛奶熬了奶茶。她问了几次牦牛肉干在风干前洗过没有。她对我准备的食物一副嫌弃的样子！

没在这里待过的人是无法理解当地人的淳朴和热情的。

在开学前、过节时牧民们会给我们送了上好的风干牛肉、奶酪、奶茶，而他们的家庭并不是很富裕。孩子们更不用提了，她们把自己所有的热爱给予老师们。

我们学校有5位老师。我负责幼儿教育，大庆教体育和数学。蔡慧是一位全能老师，全校学生的英语她一个人带，还兼音乐和美术。格桑是一个藏族的小伙子，他是本地人。师大毕业后分到了学校，每天授课结束就骑摩托车回到了附近村子的家中。阿丹是回族的姑娘，她的家在西宁市。周末她父母开着送货的小面包车来接她的时候经常把我们拉去市里逛街。

大庆是山东支教的小伙子。小伙身高一米八几，浓眉大眼，阳光明媚。典型的北方阳刚男子。大庆会弹吉他，黄昏孩子们离校后他坐在学校的山坡上弹着吉他唱着正流行的《成都》。微风吹拂着他零散的刘海儿、青年的不羁与散漫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兴起的时候，他会让孩子们手拉手围成三个互相包围的大圈，他坐在中央谈着吉他教他们唱《最初的梦想》。“最初的梦想紧握在手上，想要去的地方，怎么能在半路就返航，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实现了真的渴望，才能够算到过了天堂……”

孩子们高低起伏的声音响彻整片草地，忙碌的人们驻足聆听、忙吃草的牛羊也悠然地摇动着尾巴。

阿丹被这个男人深深地打动了，她深情地凝望着他。脸红扑扑地如山里饱满的苹果一样。

“阿丹姐姐，你的脸好红呀！你是发烧了吗？”

小溪摸了一下阿丹的脸。

“妈妈说发烧了要多喝水，阿丹姐姐你喝水吗？我帮你接！”

“谢谢溪宝宝，姐姐不发烧。姐姐的脸是被太阳晒的！”

小溪迷惑地看着天边，太阳明明下山了呢！

“小爱，阿丹，你们帮我分一下彩纸！”

蔡慧准备明天的手工制作课，她教我们用彩色的折纸折成漂亮的莲花。莲花的花蕊是黄色的，我负责制作花蕊的部分。我不太擅长手工，花蕊被我折叠的歪歪扭扭。她们驱逐我去厨房施展浑身武艺！

格桑下午带来的熏牛肉被大庆切成了丁。他正对着肉丁发懵，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操作。

“简姐姐，你可来了。这牛肉可以做个啥菜呀？”

“你准备做啥菜呀？切成这样的丁。”我问他。

显然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配啥菜，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一堆肉丁。

我又切了土豆丁、胡萝卜丁和红椒炒了牛肉丁拌饭。

火炉上煮着热气腾腾的奶茶。

茶叶是蔡慧从老家带来的红茶，牛奶是家长挤的新鲜牛奶。

青海的初秋已经冷得像家乡的初冬一样。早上起来水管里流下的水冰凉刺骨，碧绿的牧草已经变成枫叶红色。我给小溪织了一件鹅黄色的开襟毛衣，她穿着毛衣蹦蹦跳跳,带动头上粉色的蝴蝶结一抖一抖整个人像一只美丽的蝴蝶精灵。

前几天，小溪对我说幼儿园所有的孩子都有爸爸。我一直逃避这个问题，想告诉她是妈妈从花朵中抱出来的。最后还是告诉她，她的爸爸是医生去国外救治贫穷的儿童了。顺势抖音上给她看了非洲的儿童多么可怜，没饭吃没人给看病。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有爸爸的照片她可以瞧瞧吗？

我打开了腾讯空间，点开明若楠的主页。小伙子过得不错，扩建了诊所。他站在长城上微笑，一脸灿烂的阳光。

“爸爸好帅！”小姑娘居然趁我不注意偷偷地亲了屏幕。

整整五年我没打开这个空间了，确切地说我连自己的腾讯空间也抛弃了。

我忽然发现小姑娘弯弯的桃花眼和他一模一样。我默默地合上了电脑！

蔡慧是离婚后参加当地教育系统对口支教来到这里的。支教满两年后她就要返回原单位。明年，她就该告别这里，告别我们所有的人带着回忆离去。

每个人从出生的第一天起便是不停的离别，生命本身便是离别和开始。我们应该告慰每一次离别，也感谢每一次相遇。

我不知道是不是将在这里终老，还是碾转其他地方继续流浪。有爱的地方便是家，小溪的陪伴便是最美好的爱。我决定从此不再逃避，即使有一天面对明若楠、吴家龙。我也不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