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家是卖热水的，明爸烧水明妈卖，开的是夫妻店。
来买热水的，很少是为了喝，主要是买去洗澡，一桶热水六毛钱，比自家热水壶烧水省钱，也省得烧，街坊邻居家里没装热水器的，都喜欢来买。
这个很小众的职业，当初是谁想出来的，明爸明妈记忆中起了争执，往往都邀功到自己头上。有一点大家容易达成一致，卖水为的是养家糊口，还得把明哥和小明送进大学。
卖水看起来不怎么费力，实际上很辛苦，早起晚睡，不管是天不亮就想用热水的，还是深夜最后一个想用热水的，你都得让人能用上，这样每桶才能赚三毛钱，积少成多嘛，小本生意养家糊口靠的就是就是这四个字。
每隔一段时间，明爸得给人结清谷壳钱和水钱，当天晚上全家会聚在一起，统计收成讨论得失，明哥是会计的第一人选，偶尔明哥补课不在时，这个岗位才能轮到明。
“爸，这两个月总共进账一万二千两百多点，刨掉谷壳和水大概三千六百，赚了八千六百左右，比前两个月多三百。”
“嗯，好，我有数了，你们俩最近考分多少？进了还是退了？”
“我最近的模拟考，总分568，班上往前进了一名，明还是老样子，他们年级第一。”
“嘿，都有出息，不愧是我们家的种，你这个老大的，明年高考得给咱家来个开门红，你想上哪家大学，老爸听听有没有好的。”
“爸，清华北大我估计没戏，得靠明了，我估摸着能上财大，就是后街那家前年考上的那个，毕业后好找工作。”
“财大好啊，以后当财主，现在不打土豪了，咱们家以后也当土豪，得靠你们兄弟了。”
“哈，老爸，你就等好了吧，我和明以后肯定赚大大的钞票回来。”
“等，我们肯定要等，对了，昨天的补习费交上去了吧！”
“交了，咱家又是第一个交的，老师很高兴。”
“嗯，这钱不能省，你们加油努力，我和你妈干活就有劲，就高兴。”
“放心吧，爸。”
对话往往都是这个模式，这是前半段，明妈美滋滋地听着，两兄弟从小就上进懂事，老公也吃苦能干，日子过得虽紧张些，不过有了盼头，平时站久了的腰，这会也觉得没那么酸了。
明微笑着，心思微微有些出神，合在大腿上的两手轻轻拍和，眼睛颤动的步调一致，明妈看着，摸了摸明的脑瓜。
“乖儿子，在想什么呢？”
“刚才书上看到两个字，想着怎么写篇作文。”
“妈看你想出来不少，读出来给我们听听，你爸喜欢听。”
“好。大势，就是比你更高更具有决定性影响力的势，有时是一阵风，有时是一场雨，有时是一个人。不可逆势而为，在于不要顶风作案。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谓不知势。然而高下，长短却也往往变化，大势会变化，或人变了，或人换了，大势一变，那就一切都要跟着变才好。”
抑扬顿挫的语调绕着屋梁，明妈微笑看着明爸点头沉醉的样子，接下来的后半场是兄弟俩的主场了，往往如此。
“老弟说得好，我也来几句。大势，因人而异。咱家现在卖水，谷壳钱和水费便是大势，提桶来买水的，日久天长省下来的电钱便是大势，你和我上学念书，分数、名次和老师的评语就是大势。”
“哈，老哥，你没说对。好学生和差学生都不把老师的评语当大势，只有一般的学生往往有误解。嘿，咱家的大势也不在于几个钱。”
“你小子，敢取笑你哥，你说说看咱家的大势是什么。”
“你和我，才是真正的大势，日后风起云涌，家国天下为己任。爸妈笑了，他们早就懂了。”
夜深了，灯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