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只剩轮廓

两个人之间要经历什么事情,才会走到老死不往这一步。

纠结对错是无用的,悲伤不止空耗时间,在这夏天的尾声,对你,终于也像这翻滚的热浪的慢慢平静起来。

距离道别那天整两个月了。

两个月前,我躺在海边晒天阳,不曾想会接到你的消息,犹豫一番,还是决心去见你最后一面。第二天匆匆收拾一下行李便返程,当晚我们便见面了。坐在临街甜品店门口的小桌前,你我距离不到半尺,如今,我们相隔万水千山,并且,后会无期。

没想到要以这种方式结尾,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方式了。

在几个小时的返程途中,我有过一点后悔,或许不用再见这一面,才是最好的道别。想到我之前为了得到这个机会,说折尽了自己的尊严毫不为过,我该回来,可是我又知道,恐怕这次见面,已经不会如我当初想象的那样,彼此平静告别。

还是选择回来相见,这一次,我终于爱自己胜过爱你。

回到住处,换上了我们初次见面时候穿的白裙子,那是我们在认识6个月后的第一次见面。我请你去看莎士比亚的戏剧专场,特意买了一条宫廷复古风的裙子。那时是初春,下着不大不小的雨,天气还有些冷。我站在剧院大厅等你,等到挤满大厅的人群全部入场,你还没到。剧场内演员已经上台,我走向大厅门口,不停望着你来的方向,手里的两张票握出了褶子。空中飘着雨丝,穿着单薄的裙子却不觉得冷,心里只有不停地激动,即将要见到素未谋面的你。演出开始十分钟后,你终于出现了。接下来看剧的三个小时里,我丝毫没有关注剧情,你坐在我左边,离我很近,我能听到你的呼吸,不好意思侧过脸去看你,眼睛望向舞台,内心却在偷偷感受你的气息。这就是我喜欢了很久的人啊,此刻,就坐在我身边。

那天很开心,开心到并没有在意你的迟到让我们错过开场,在意那三个小时里你一直在问我剧情,在意你总自恋说自己很帅,而我看到的你不修边幅个子不高,在意你中场休息回来后满身的烟味,初见的激动让我有些昏头昏脑。

简单收拾一下,便提一个包出门了。我在路边打车,这样的场景有过五六次,每次赴约,都是打车去,来回车费总比你买的两张电影票多一些。记得第一次你请我看电影,是为了回礼,因为我在你生日的时候送了你99朵香槟玫瑰,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见过面,我在网上订的,还写了一张小卡片寄给花店老板,让他一块儿拿给你。你说你接到快递的时候惊呆了,从来没有人送过你花。是啊,就是想到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所以才送你这份会让你记很久的生日礼物。我希望你快乐,因为认识过我而快乐,如此就好,要求不多。你说要请我吃饭,我拒绝了,你改请我看电影,我推了两次。我不想那么快见到你,心里还没做好准备。尽管已经喜欢你一年多,而你认识我才不过一个月。你不理解我为什么总是拒绝,我说现在是冬天,天气太冷,我不能穿裙子,你不明白这和裙子有什么关系,我说我想让你永远记住我穿裙子的模样。心里有点小私心,你说过你是外貌协会的,那我一定要以最美的样子站在你面前。见面的日子往后推着,在我请你看过那场戏剧,在我们认识后的第六个月,我终于应了你看电影的邀请。

看看表,距离约定的晚上八点还有二十分钟,看着路口的红灯,我问师傅,一会儿能不能开快一点儿,我有急事。不迟到是我的习惯,我也很讨厌别人迟到。你第一次请我看电影,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很不巧,你又迟到了。我站在售票厅里看着秒针转过一圈又一圈,电影已经开场。我给你打电话,你说在路上,很快赶到。我那时候真想告诉你,你不用来了,我忍住了。你我发了一张取票二维码,我先取了电影票继续在大厅等,电影已经开场五分钟。我有些生气,你请我,迟到总归是不好吧,何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在剧院门口,这次换了电影院大厅。

电影开场十分钟以后,你出现了,跟我解释为什么迟到。我转身就往影院走去,不肯听你一句话,我脚步飞快的走着,你在旁边飞快的解释着,直到检完票找到座位后,你还在解释,你说是不是怎么着都不原谅,我笑了笑没说话。直到影片结束,我都在沉默,黑暗中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但我绝不会让你看到。

你看着我嘟起的嘴,知道我还在生气,好像觉得迟到两次的确会让人不愉快,于是带我去江边玩。坐在你的自行车后座上,我两只手紧紧抓住你背的双肩包,心里很忐忑。一边看着江景一边听你哼着歌,记得那晚我们聊了很多,多年没有骑过自行车的我还载了你一段路,你还真蛮沉的。我开心到忘记你两次迟到的事情,那竟是记忆里仅存的一段快乐时光。

一路堵车,还是迟到了,已经是八点十五分,我也迟到了一回。自从那两次迟到后,接下来每次见面你便开始早到,因为我总是会拐弯抹角的提醒你不要迟到。我不愿提醒你,但是我实在不能接受你的第三次迟到,好在接下来你没有。而能见你的每一个机会,都是我话费心思找来的。

走到熟悉的十字路口,我没有急着找到你,静静的站在路口,看着车来车往。这就是我们最后一面了,我该对你说什么,我没有想好。你的住处就在附近,上次也是在这里道别,我们看完一场电影,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最后在这里分别。上一次我转身离开后,暗暗下了一个决心,以后再也不要见你,我不想每次能见到你都是因为我用钱来争取,可是我没做到。

我站着没动,你突然从旁边走过来,我笑着对你说: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我以为你会不辞而别,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你回了句,是啊,我们站在路口,沉默着沿着以前走过的路慢慢的走着。我脑中一片白茫茫,不时转过头看着你而又不敢很认真的看,我总是记不住你的模样,而我又怕清晰地记住你的模样,我怕这张脸会在以后无数个夜晚浮现在脑海,不得安宁。

这条路我们走过几次,上一次是在一个月前,我们的倒数第二次见面,也是我们转向陌路的那次。我知道你两个月以后会远走,我选择留在这个城市,想再多见你几次,多看一场电影,多吃一顿饭,多走几步路也好,我知道这将是我们能够见面的最后两个月。那天,我邀你看剧,你却不经意间说出,几天后就会走。我努力把这份惊讶从脸上抹去,我们认识这么久,交情浅薄到你不用对我说你的归期。我看着你笑了,几天后你就会离开,是不是打算到你走的那天再告诉我,又或者是等我再给你发信息的时候,你回一句,我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们站在桥上看江景,旁边的卖艺人弹着吉他,用嘶哑的嗓音唱着一首曲子。满脑子想着你说的几天后就要走,我眼角流出了眼泪,飞快的用手拭去不愿让你看到。我隐约觉得,这或许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回想起从我们认识起的点点滴滴,终于泪如雨下。我无声的啜泣,不愿招来路人的眼光,所有的心酸都在此刻翻滚,你不知道如何安慰我,只好递我纸巾,静静的坐在旁边。泪流了很久,夜已经很深,我转身去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因为此刻太需要大哭一场,我不想让你我这副模样。关上车门的那刻,我双手环绕膝盖,伏在腿上放声哭泣,司机问我去哪,我用哭声告诉他我的住处。

“我有跟你发过短信,告诉你,如你所愿,我们不用再见了。”我拿出手机,给你看十多天以前的短信。“这条短信你一直没有回,后来我才想明白,把我的号码加入黑名单后,你就再也收不到我的信息了。”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是啊,那晚之后,突然收到你的微信消息,被你那句“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吧”震惊,我不打算再纠缠,平静的接受了你发出的做陌生人邀请,我提出要跟你见一面道别,把一些还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说完,然后彻底结束。你不同意,语气那么坚决,很快把我拉黑,看到消息被绝收的提示,我竟觉得好笑,顾不得悲伤,对着正在写的论文发了半夜的呆。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是那个我认识的得你做的事情吗。那个不眠的夜晚,那种难以置信的心情,至今我不愿再回忆。第二天我给你电话,显然你没有存过我的号码,你听出是我立刻挂掉,再打已经无法接通。那么决然的拉黑,难得见你做一件事如此果断。

“不道歉吗?”我笑着问你,你简短的说了句淡淡的对不起。“我本来没打算回来见你的。”话音刚落,你的一句“那样很好啊”,再次搅起心中的伤感,这已经是我们最后一面了,你还是没能说几句让人听了舒服一点的话,要知道,我本来打算跟你微笑告别的,在我心中,你一向是个成熟洒脱的人,没想到这一刻,你击碎了我仅存的臆想。

没有了你任何联系方式,我不知道该如何找到你,我想见你最后一面,跟你心平气和的说几句话,互祝安好后彻底离开对方的世界,该怎么办呢?我只有你的地址,我知道你过几天就会离开,离开之后我再也没有机会,我给你写了信,我记得信中的话,我从没有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我喜欢你,但愿你因为遇见过我而感到快乐,我说我不能接受你的信息道别,见一次面吧,互相把话说完,微笑作别。我寄快递给你,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式。是啊,我也可以直接去见你,可是傲骄的我觉得那样做实在是好没有面子。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把我的联系方式彻底拉黑之后的日子里,我是怎样的心痛,每天疼着睡,痛着醒。

你还是拒收了快递,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我想过放弃,但是我不想要这样一个戛然而止的结尾,和一个无限期发作的伤痛。话没有说完就道别会给人一种怎样的折磨。我总不能自己去找你,傲骄的我觉得那样做是在你面前丢尽了自尊。可是我也明白,如果不能见到你说完想说的话,我会这么一直痛下去,我不知道需多久才能愈合这份伤痛,我害怕这个过程会很久很久。

那一晚我找了一个朋友去找你,想让他帮我把信直接交给你。恰巧你不在,朋友向住你隔壁的大爷问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没想到大爷喋喋不休的数落起你这个邻居给他带来的种种烦恼。听过朋友的转述,我觉得好笑,那的确是你的模样。信塞进了你的门缝,我和朋友在你楼下的小店坐着,朋友说你可能今晚都不会回来,我不停地搅拌着一杯冷饮,朋友让我别再伤神,彻底忘记你,我说,那要等到见你一面之后。他说我可怜,我又何尝不觉得自己可怜。我就这样子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了出来。

我知道你收不到我的信息,我用别人的手机与你联系,问你是否看到了那封信,是否愿意再见最后一面,大概是看了信觉得不该那般对我,你终于同意了,说走之前会联系我。从此是漫长的等待,我一度认为,其实你已经离开这个城市,那二十天是何等的煎熬与折磨。我让自己慢慢接受这个现实,我们再也不会见面,那些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我想用尽一切方式去尽快的忘记你,沉湎于痛苦是对自己的戕害。我告别了那个城市,出来散心。

我们在路上不紧不慢的走着,不想再耗费时间,我开了口:“你那么果断的把我拉黑,用彻底决绝沟通的方式跟我道别,你不觉得这是一个不太好的做法吗?”我该怎样告诉你,你拒绝沟通,把所有的痛苦抛给一个女孩去承受的做法有多么错误,既不能解决问题,还在她心上捅了一刀,哪怕对一个陌生人,都不该做的如此绝情啊。或许你是觉得不该收下我那些礼物吧,曾经的惊喜此刻全部化为你的尴尬,你只想尽快逃离。你轻轻地点了点头,再无话,这是就是你的态度。

“我是想跟你有一个心平气和的道别,不至于以后我们回想起来觉得尴尬和遗憾,我希望我们只记得那些开心的事情,留着美好的回忆,而不是你把我彻底拉黑然后消失不见,我是想改写这个结尾的,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见你这一面。”对啊,我就是抱着这种想法来见你,算作是给这段经历画一个句号吧。你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嗯,现在这样,挺好。我不知道该如何再与你对话,你的言语全部在敷衍,你伤害着我,可我却不愿意把话说重来还击,我这几十天日日夜夜的煎熬,到这一刻,痛苦到了极点,可我,却必须装作不在乎,这对我是否有些残忍。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再给我们一天的时间,也改变不了任何,你着急回去,我有话不愿出口,僵持不是办法,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你的态度让我无法送上今后的祝愿,却把我的伤口扯得更深。我本是来跟你认真的道别的,此刻,心中的压抑让我无法微笑,甚至更痛。

“我本来想放过你的。”我对你说了的这句话,“如果你能收到我的短信的话,那我们就不会见面了,你一直没有把我从黑名单移出来,你没看到那些话,或许这也是天意吧。”我停下了脚步,说:“我知道你着急走,可是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此刻,我们正站在当初骑单车的那条路上,时间再也无法逆转,如果可能,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我们面对面站着,“你闭上眼睛。”你略带迟疑,没有闭眼,此刻是否似曾相识,我们第一次见面道别的时候,我让你闭眼,伸出手,我在你的掌心放了自己设计的一款耳钉,上面写的是你名字的拼音缩写。

“你如果想尽快回去,就闭上眼睛。”我看着你闭上的双眼,凝视着你的脸,从认识你到现在,我从没有像这一刻清醒和理智。我伸出右手,用尽力气精准的在你的左脸上打了一记耳光,手瞬间开始麻疼,我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你的脸,你缓慢的睁开眼,后退一步,点了一下头,转身往回走,脚步有些踉跄。

我不想看着你离开的背影,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右手还在像针扎一样麻疼,而沉积的痛苦就在这个瞬间消散了,我终于放下了。我不会思考自己做的对与错,过了这一刻,我们都可以跟过去彻底道别了,虽然,是以这样你想不到的方式。这一瞬间,我有种被掏空的感觉,在马路上恍恍惚惚的走着,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完全没有方向。

我抬头看了看两旁的高楼,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了半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在香港的铜锣湾,想到过几天就是圣诞节,想送你一份圣诞礼物,我在丰泽挑了半天的耳机,我知道你会喜欢这个礼物的。刚好赶上缺货,我在店里等到晚上12点,才拿到调配的货,手机没有电,支付过货款后,身上只剩一块港币,路痴的我穿梭在街道,不停地向路人打听着回酒店的方向,那时,心里却是极其开心的,因为我知道你收到这份礼物一定会很惊喜,事实也的确如此。事情仿佛就在昨天,而今天,我们已经陌路。

一切都结束了。我坐上了回去的地铁,深夜的地铁空无一人,我希望在到达终点的时候,就能将往日种种忘记,地铁开了很久很久,我安静的坐着,感觉自己像生过一场大病,筋疲力竭,浑身乏力,这就是我认真的努力换来的结果,一个伤痕累累的结果,一个万万想不到的结果。我努力地回忆着认识你以来的每一件事情,默然发现,唯一让我心暖的,竟是你说过的,下次我们看电影选一个离你我都近的地方吧,你终于会为我考虑一回。

从这以后,我没有掉过泪,伤过伸,我不会恨你,恨一个人太累,我不会再喜欢你,你给的伤害太深。我曾那么认真的喜欢你,费百般心思给你带去一份份惊喜,不曾渴求你回应一丝一毫,但也没曾想会收获你的无情和决绝。我对此没有怨言,所有的痛苦我愿意一并咽下,你是我曾认真喜欢的人,是我要接近你,即使早就明白一切迟早一场空,我也选择靠近你,因为我想去经历,无论后果如何,我坦然承担。

以前,我那么想到你的世界看一看,想留下些什么让你记住我,现在,是时候告别了,再无期许,也再不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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