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读南方周末对董卿的专访,其中有句话,颇为赞同:以前爱伤春悲秋,现在爱无奈后的力量。当时读到这句话,觉得颇为戳心,就如同,年少时爱读娟娟爱恋之语,现在反而喜欢一些能够透彻人性的文字。打个比方,现在再让我读琼瑶,我是断然读不进去的,都不够义愤填膺的,可是年少时就爱这样的剧情,你侬我侬,缠缠绵绵的儿女情态。
现在,我更喜欢读一些有力量的文字,或喜或悲或怒或静,但总能从中感知到一种力量,进而感染到自己的情绪。
最近看了两档综艺节目《见字如面》、《朗读者》,两者与《中国诗词大会》皆被评为综艺节目中的清流,风评较高。我呢,也实在是喝够了每晚都在鬼扯的“大唐农药”,换个口味荡涤一下心灵突然就心情气爽起来,尤其是在这其中重新感受到了文字的妙不可言。
1
我小时候,虽不是车马慢的时代,但是电话费也是高昂的吓人,整个村里只有村委的一部电话。二叔在外地定居,会经常给爹、三叔写信,三叔不识字都是我来念。信中无非就是一些家里面近来可好?我这边一切都很好,切勿挂念。随信寄去三百块钱,过节时买点吃的之类的家常话。
但读起来却真有见字如面的温暖。
可写信是大人们的事,写纸条才是我们小孩子干的事情。与同伴闹矛盾打冷战,碍于面子不愿意先开口说话,就写一方纸条道个歉;对心仪的人有了朦胧的小情思,也写方纸条叠成心形,托人传给他/她;调皮的孩子之间戏弄某个人也是在纸条上或写或画的讨论着嬉笑着,徒留被讨论的人一脸雾水。
高中时,学校采用封闭式管理。班主任都以FBI情报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密切监视着学生的一举一动,包括通信。我们虽然天天高声背诵政治课本上公民的基本权利——通信权,却实在没有享受过。
高二的时候,换了一个比较开明的班主任,允许我们能一个月发一次信件,也就说你可以通信了,只是收信迟了些而已。不过,迟了总比没有强。过大周前,有同学负责从班主任那领全班人的信,回到班里一一分给大家。那一刻,我觉得一个月中最快乐的时光,像是许久不见阳光,突然抬头看到阳光从缝隙中洒下来一样的欢喜。
但是,老师能扣住我们的外来信件,却防不住我们肆意传递的纸条。
上课时,只需要将写好的纸条叠好写上收纸条人的名字,就能通过层层传递,到达收纸条人的手里,这个过程不用说任何话,不妨碍老师在台上高谈阔论,默声传递就可以。
下课后,将纸条夹在书本里,去别的班里托人叫出收纸条的人,将书本递交给对方,不用言语,或者干脆随便找一个同班的人转交给收纸条的人即可。在传纸条这件事情上,我们每个人都保持着基本的素养,不偷看不过问,只负责传递。
高中毕业时,我留下了一摞摞不舍得丢弃的纸条。如今已经过去十七年,我只记得晓慧给我写了一张纸条的大意是,思想是不会被控制的,只要你不说出来就好。
对,就是这样的一些文字,在青春的年纪里给予了我很多力量,期待的、憧憬的、鼓励的、甜蜜的,幻灭的,都有。
2
上了大学,精神枷锁猝不及防地被拆除,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甚至轻松到不知道干什么的地步,除了用大把的时间把高中缺的觉补回来之外,就是用大把的时间给分散在四面八方的同学写信。上课写、下课写、睡前写、醒来写。书包里不缺的就是信纸,带香味的、带花纹的、带卡通人物的,各式各样。就连笔也买的带香味的,用的也是多彩的颜色。
还学会了更多中信纸的叠法,每一种叠法代表什么意义都烂熟于心,也会在信末画各种符号,比如根号下面画个心,比如将一帆风顺串成串。就连邮票贴的正与反都代表了各自的含义。
我们疯狂地表达着对新环境的不适应与惊奇,怀念着曾经的时光,哪怕之前在高中时并不熟悉,我们也尝试着写信联系。
再后来,通信的那些人中,有的就成了爱人,有的成了至交,有的成了陌路。
整个大一都是在书信中度过的。与大人们就事论事的写信不同,我们写信大多是喜欢写的过程,一种沉浸在诉说当中的畅快淋漓,不用担心张口的羞赧,更不用担心被人当面拒绝的尴尬,我只需要自导自演地把我想说的话写出来就可以,不管是以爱的姿态痴念的,放纵的,任性的,娇嗔的,还是以友的姿态劝解的,鞭笞的,鼓励的,都能顺畅地表达出来,有的时候甚至写完了突然又不想寄出去。
除了诉说的畅快,写信也会带来美好的期待,把信投进邮筒之后,就开始了期待。信尾处的回复为盼,字字珠玑。等到收到回信后,明明是心里急切地不行,却还要忍耐着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撕开信封,当然我大多数是心急如焚状的,所以信封的开启处都被我弄得跟狗啃过一样。
自从有了网,我几乎没有写过信。期间有过这个想法,却因为懒惰,因为手生很多字已不会写的原因,放弃了。
大学毕业时,我留下了与先生通的一摞信,这些信有的是写在通常的信纸上,有的是写在撕下的笔记本纸上,还有的甚至是写在一张废弃的年画上,可想而之先生在那时定是满溢着想表达的热情,用尽了一个理科男生所有美好的词汇,给我描绘出爱情的样子。
这么多年后的现在,我只记得他写的一句话:“你知道我为什么想你的时候就去海边吗?因为你那的海跟我这的海是连着的,我希望海能够把我的思念传达给你。”
读来虽肉麻,当时却很受用。只是,现在他死活不承认这是他写的。
以上就是我写过的所有纸质的信件,如果纸条也算的话。
3
现在小女儿情态也算殆尽,或多或少也开始思考点人生了,就像一开始提到的董卿那句话,爱无奈后的力量,这种力量像一口干烈的白酒,真实而遒劲。
于是,也开始抛开稍显狭促的个人视角,深一脚浅一脚去揣摩文字后的深邃。而《见字如面》、《朗读者》中很多文字还是让我特别有感悟的。
益友良师
在《见字如面》中,我特别喜欢黄永玉给曹禺的信,这是一封益友之间“劈头盖脸”的鞭笞的信,黄永玉对曹禺说:“我不喜欢你1949年之后的作品,一部都不喜欢,你泥溷在不情愿的艺术创作中,像晚上喝了浓茶清醒于混沌之中。命题不巩固,不缜密,演释、分析得也不透彻。过去数不尽的精妙的休止符、节拍、冷热、快慢的安排,那一箩一筐的隽语都消失了。”
正是因为在黄永玉心中,曹禺是“那一时代现实极了的高山”,才会有“然而我不对你说老实话,就不配你给与我的友谊”式的朋友之间的责任。他“毫不留情面”地指出曹禺是为势位所误,担心曹禺沉迷于现在停滞不前,他焦急地呐喊着“醒来吧,马克白,将沉睡赶走”。最后为了能让这座高山能够回到之前的清亮,他又饱含深情地说了一句:“心在树上,你摘就是。”
这也许就是益友的纯碎与干净。不因对方的势位、不因现实的名利,仅仅因为我希望你是最好的你,所以我会批评你,也会心甘情愿地支持你。
恰好同一时间,我在看《大秦帝国之崛起》时,赢疾临死时对秦王赢稷也说了一段颇让人震慑的话:“言之辱也,切莫悲悯自己,要放眼于天下。大爱乃爱天下,大仁则必舍小义。王者之心当能藏污纳垢,化腐为金;王者之仁义,与普通子民的仁义大不一样与逝者的哀伤澎湃也绝非一物。所谓王者,民心安稳,社稷昌盛,才乃苍生之幸,国家之幸,天地间真英雄也。”
秦王赢稷登基后,王权一直在母后芈八子与娘舅魏冉手中。年少的他既不能忍受手足残杀的冷酷,又不能摆脱母后与娘舅的控制,只能沉迷于声色之中发泄着对现状的丧气与不满。他对唯一信任的叔公赢疾说:若可以选,宁可不愿生在王族,王族的血是冷的,说的话是假的,做的事不可渎。
所以叔公才说了那番良言,对当时的秦王赢稷无疑是醍醐灌顶的作用,这也许就是良师的真谛,迷途指路。
父母与子女
为人父母之后,我才稍微读懂父母对于儿女的情感,我希望你能享一世安宁。
我特别钦佩柳传志的父亲在柳传志飞行员报考失利,又错失大学报考时说的一句话:只要你是个正直的人,不管你做什么行业,你都是我的好孩子”。
为什么钦佩呢?是因为那个年代的大多数父母会说我希望你成为栋梁之才。而这位父亲对儿子的希冀是做个正真的人,比起浮华的外表他更注重儿子做人的品格。
后来,柳传志将这句话加入了自己的感悟,在儿子的婚礼上传给了儿子:只要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不管你做什么行业,你都是我的好孩子,但要懂得融通,有理想而不理想化。
有理想而不理想化,恰是我需要警醒的。恰好郑国强给儿子郑艺的信里也提到了理想与现实。
“在这个世俗的社会,坚守理想的代价不仅仅需要一个人,还需要一群人。爸爸可以毫不脸红地吹牛说,是爸爸的强大支撑了你实现理想。我希望你以后也能成为这样的爸爸。
爸爸之所以能理解你的理想,懂你那句“很多理想年轻的时候不坚持,老了就力不从心了”,是因为爸爸就是活生生的力不从心的例子。……在这个社会,理想太容易妥协,欲望太容易放大。”
父母的格局对孩子的影响至深,坦诚地说,我很想要这样的父母。
更坦诚地说,我希望我们能成为这样的父母。而我们希望孩子成为什么样子,唯有知行合一。
爱情
爱情有很多样子,可以是涓涓细流,可以是奔涌江河,无论是何种样子,都是人生最甜蜜的一道菜,那情书应该算是最好的佐料吧。
我特别喜欢吴越王钱镠对爱妻的这封情书:“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据说吴越王钱镠原配夫人戴氏王妃,年年春天都要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看望并侍奉双亲。钱镠也是一个性情中人,最是念这个糟糠结发之妻。戴氏回家住得久了,便要带信给她:或是思念、或是问候,其中也有催促之意。那一年,戴妃又回娘家。钱镠在杭州料理政事,一日走出宫门,却见凤凰山脚,西湖堤岸已是桃红柳绿,万紫千红,想到与戴氏夫人已是多日不见,不免又生出几分思念。回到宫中,便提笔写上一封书信,虽则寥寥数语,但却情真意切,细腻入微。——百度百科
这应该是丈夫对妻子最美好的眷与恋,也是爱情最佳的结局。
还有一种却让人读来悲恸,也许算不上情书,更像是一种思念,是林徽因在徐志摩逝世后经过他的地方写的一首诗《别丢掉》,96岁高龄的翻译界泰斗许渊冲先生在《朗读者》上读这首诗时潸然泪下,坐下观众莫不泪目。
我觉得无论后人怎么解读这首诗,都不能真正去体味它的内涵,这种情感难以名状,无论过往。
一样是月明,
一样是隔山灯火,
满天的星,
只有人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