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常说,人的伟大就在于思想,在于能够去思考,去认识我们自己和周围的世界。正是这些思维活动让我们和动物得以区分。帕斯卡尔《人是能够思想的芦苇》一文便是对人的思想的颂歌,“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我们因为能够“囊括宇宙”,而能够高傲地生存。因为这样,我们是渺小的,同时是伟大的。
帕斯卡尔站在整个人类的角度,可以对宇宙宣称人类思想的伟大。但是,个人的角度呢?我们需要去思考,我们的想法真的就是我们自己的吗?我们脑海里反映的世界,是世界的本来面目吗?
事实上,很多情况下,不是的。
我们感受的事物、情感,似乎是真实的,我们觉得我们能够自由地去选择信息,去接受或反对某种观点,我们以为直接地把握住了现实。但实际上,我们看到的世界并不是像镜子一样,完完全全直接反映,而是意识形态让我们怎样去反映(这里的意识形态是广义的,而非狭义的政治上的意识形态)。它就像一双看不见的手,拨弄着我们,去看,去听,去相信,去接受,去怀疑,去选择。
我们常常极其兴奋地和朋友谈着某些八卦,讲到对某一个明星的的看法时,我们言之凿凿地说这个明星不怎么样,说出各种理由,以一句“我觉得……”、“我认为……”支撑着自己的观点,实际上这些理由都不是自己的理由,不过都是被段子手和营销号塑造出来的。我们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塑造和建构,因为有着自信,对自己说,嗯,我看了这些八卦,我并不会受到影响,他们黑这个明星,我也不一定接受。但在下一次谈话中,我们不自觉地就搬用了他们的观点。就像阿尔都塞指出,意识形态对人的控制并不是公开的,而是隐蔽的,我们内化了意识形态,因此不能意识到它的存在和效果。
同样的例子可以去举出很多。曾几何时,梦想是以后开一个书店和咖啡馆合一的店,当时big多高啊,而如今,这个梦想因为太多人有了,于是大V们纷纷跑出来黑、来讽刺这个梦想,它瞬间变得low了。我们也就迅速抛弃了这个梦想。很多时候,往往不是梦想变化得太快,而是“有影响的”大咖们变得太快,导致群众也变得太快。这种变化,本质上是小众与大众的对决。
扯远了。
上面的例子这是往小了说的。往大了说,我们关于性别、种族和文化身份的看法都是被长久以往的文化赋予的。比如性别身份,过去认为女性“天性”喜爱儿童、家务,所以应该呆在家里;因为“天性”感情用事,所以不能从事行政、法律和管理工作。而现在,主体性理论认为这种“天性”本不是本性和自然的产物,而是占主导地位的男性主义意识形态慢慢建构出来的。所以有人大胆地论证,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女性特质”和“男性特质”,这种男女区分都是被建构出来的。即便我们现在认为的女性和男性的“平等”,也是由于近代的女权运动和这类理论所建构出来的。
从我自己的经验来看,我的“主体性”也是被塑造的,无论从小的方面、还是大的方面,一句句呐喊可以看出来:
我接受的男女平等观——“凭什么我哥是男的就不用洗碗,我是女的我就要洗碗?!”
我接受的高big观——“我要出国去留学!”“I know six four, you don't know, you pathetic.”
我接受的小众观——“乌合之众!”“那么多人,太吵闹了,太嘈杂了!”“简书小众,简书好。”
我接受的站在弱者角度观——“啊,太可怜了!”“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我接受的别人的看法很重要观——“啊!!好丢脸!”“我要让别人觉得我很优秀!”
我接受的奋斗观——“不要做混吃等死、浑浑噩噩的人!”
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究竟是怎样的。
意识形态就是一只大网,网住了自己,网住了所有人。意识形态从外部构筑了我们的“本质”和自我,我所谓本质的自我不过是一种“虚构”,是虚假的意识。
我们依赖于教育我们的语言和意识形态,来看待自己,来成为一个主体。我们对自我的看法不是由我们自己产生的,而是文化赋予的。
当意识到这一点,恐怕我们又要处于分裂的痛苦中了。
这样,是不是,滑向了“不可知”和“虚无”呢?
我不知道。
但是,这个“主体性理论”的提出者,在粉碎我们的时候,也指出了一条出路。
关于这个出路,我还在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