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积压了太久,不堪重负的黑云中漏出了雨水,先是一滴然后倾盆。
喧哗的雨声遮掩了鸟啼,盖住了蝉鸣,混淆了人沸,就像是大音希声,天地间有一个声音就够了。
辩才先生背负着枯槁的尸体,渐渐的消失在猛烈的山雨中。没有什么风度翩翩,也没有什么忠肝义胆,只有相互依偎的一对兄弟,辩才先生的雪白衣衫已经被雨水浇的湿透,锦靴上沾满了泥泞,山巅的批语他自然也听得清楚,“好个人死不能复生,我到要看看这贼老天能奈我何?你要他死,我却偏偏要他活。可是,,,可是魂魄都散尽了还怎么活?”辩才先生——余临渊说到此处不觉已是潸然泪下。
望仙台上,雨清仙子已经离去,独留画闲僧人在此观雨,六道轮回,不管是哪一道,轮回的前提都是还有魂魄存留,哪怕是魂魄残缺终究还是有轮回的希望,可是魂飞魄散便是连进入六道轮回的资格都没了。
或许这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超脱吧!只是云施主与小僧的棋还没下完,走的是不是有点儿早了?
雾隐峰一脉在长明祖师之后一直荒废,如今才刚刚见到一点儿复兴的希望,却又如同雨中的梧桐叶片,零落在泥水中,每个人仿佛都能够预见到它的腐烂,就像是千年之前一样,这是无法挣脱的宿命。
昔日风云际会的雾隐峰之上如今只余下了一个十分广阔的茅庐,茅庐无顶无墙举目即是云海奇景,却偏偏留有一扇柴门孤零零的竖在那里等待他的主人再一次把它推开。
庐内是一座莲池,池中只有一株莲花,白花墨茎花开三丈,满池皆有荷叶零星覆盖,越是靠近中心莲花越是密集。花心莲蓬之上摆着一张从寻远寺借来的棋盘——菩提心,棋子竟是自莲蓬中随手摘下的莲子,令人惋惜的是棋盘上是一副尚未完成的残局。
棋盘旁边是一套竹制茶具,静静躺在那里,壶中茶水无火自沸。莲池之下隐约可见有鱼虾游走,庐外竹林依稀可以听见鸟雀清鸣,没有云海宗随处可见的山雨,雾隐峰的天气从来都是由它主人的心情决定,苍天?呵!它管不到。
云海宗一处暗室之内,萧雨清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室外隆隆的雷声传到室内依然十分令人惊惧,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慢慢的不再惧怕打雷,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再全心全意的信任于他,不,这都不重要了,他已经死了,而且再也没有可能活过来,如果说当初曾经承自他的馈赠要被他一同带进坟墓里,那就随他去好了,自己是为了云海宗,为了天下大义才会杀他,所以说我从来都没有错!错的是他,他不该违抗上苍的旨意,不该同意继承那份原本就该属于他的罪恶,但是他这么做了,所以他要死,必须死。
山雨一直下了一天一夜,对于常人来说不过是无聊而又荒废的一日作息。可是那些神仙中人却可以利用这短短的一日做很多事情。比如说,挟天皇室最为精锐的三个军队之中由长公主殿下一手组建的平波军已经开拔,由海路向着云海宗全速进发。
十步阁的纸鸢全部放出,将云忘生的死讯昭告天下。一时间,太白剑阁中李氏家主李静竹当即下令剑阁全数弟子即刻前往云海宗为少阁主之死讨还一个公道。
娲石洞天中的五元门如今也并不平静,门主秦怀远一身紫色长袍上绘有五气朝元之象如同被天地拱拥,此时的他正一脸凝重的听着火元子的谏言,“补天阙乃是我门中失传多年的秘法,当年镌刻下阙的娲皇璧落在云忘生那小子手中,他曾言身死之日便是还璧之时,现在璧阙落入了云海宗之手也是该去讨回的时候了。”说到此处,火元子下意识的望向对面的那个空当当的座位,如果水元子那婆娘还在的话一定会和自己好生争执一番吧……
罡烈堂中一身麻衣的瘦弱少年正瑟缩着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他的面前坐着一个百岁高龄却仍是如同青壮的朴实汉子。“你是说那个叛徒是死在云忘生手里?”少年牙齿打颤,断断续续的说:“孩儿被祖母掳走后一路漂泊,后来遇到了正在寻找八魔冢的云忘生,祖母被他识破了行藏,给困死在冢内机关之中。”朴实汉子先是咧嘴一笑紧接着又簇紧了眉头,这人死了情可不好还啦!不行,叫上堂内弟子随我去趟那什么劳什子的天下正道祖地给那小子上柱香。少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姓云的这次我可是不欠你什么了,想到此处他嘴角微微上扬,这下云海宗可是要热闹了。
“你这祸害真的死了吗?”吟雪勾栏露台之上一名妖娆女子酥肩半露,内中美好若隐若现引人遐想,她手中拎着一只玉壶,她兀地仰头琼浆顺着肌肤淌下浸湿了霓裳,已经醉眼朦胧的女子低眉看了一眼缺了一角的霓裳,喃喃自语:“死了也好,省的奴家亲自动手,不过这阴阳策本来就是我的,还没娶我就先拿了嫁妆,现在又想叫我去守活寡,天下哪有这种道理?看来要把你碎尸万段才行呢!”
次日,吟雪勾栏闭门歇业,楼内姑娘尽数失踪。
天下一时间竟是出奇的平静。
山雨已逝,山雨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