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的时候,摊位里进来一位三十六七岁的胖女人。
她直接走到背板上挂着的一件仿真丝衬衫前站定。
“这件衣服多少钱?”
“198 块钱,喜欢的话我就找一件适合你的码试穿一下。”
她开始脱外衣,我赶紧猫腰在成捆的衣服里找合适她个的衣服,嘴里说着: “你的肩背宽,先试试大码的吧,不合适的话再给你拿件小一码的。”
一件4XL的红白相间的花衫套在她的身上,我殷勤的帮她把高领翻到最合适的位置,又把衣服揪揪拍拍,尽可能的让其服贴,问:“这个码是不是有一点点大?”
“不大”。
她开始在镜子前来回转动身子,前前后后地照着。
我心里想3 XL会更合适她的,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她下身只穿一件打底棉裤,配上这件艳丽的三紧衫有种怪怪的感觉,我害怕影响到她的购买欲,说: “你这个裤子没搭好,如果外面再套条短裤或裙子一定会特别漂亮。”
她马上把眼睛瞄向挂在架子上成排的短裤,捏了捏其中一条,说:“那我穿个试试。”
我又赶紧猫了腰去找适码的裤子,一边又问她:“你一般穿多大腰围的?25 的可以吗?”
“要26 或27 吧”
我拿了一条25的给她试,她看了看码说这么小行吗,我告诉她25是女款裤最大的码,从来没有过26或27的,这个她可以穿的。
她不脱鞋子就开始穿裤子,一直在过道与邻摊促销员唠嗑的小老板进来正好看见,不悦的说: 脱了鞋子再穿,要把裤子蹭脏了。”撂下一句话她又去唠嗑了。
她是站在那里穿的,在她抬起腿的一瞬,我看见她的棉裤档顺着两条腿有很长的撕口,白色的丝棉裸露在缝口里。这可能是她没有坐在身后沙发上穿的原因吧。
我冲着镜子前的她夸赞道:“瞧,效果出来了吧!我们这裤子版型特别好,穿起来显得腿又细又长,这一身衣服搭配起来真的超级漂亮。”
其实我心底里并没这么认为。人挑衣服,衣服也挑人,同一件衣服有人就能穿出女神范儿,而有的人穿着就是一俗味十足的花大姐,她更接近后者。
我是需要靠卖出衣服来挣提成的,有生意是不会往外推,只能昧着良心说话。
她未置可否,在镜子前转了两圈,又开始扫视背板上挂着的外套,而后指着一件后背有雪花图案的白色水貂绒半长大衣问:“那件衣服多少钱?我能穿吗?”
我用挑杆边往下挑边说:“698,当然能穿啦,这个衣服是卖的特别好的一个爆款。”
其实这个款式只适合那些更年轻且偏瘦的女孩,像她这个年龄的胖女穿起来有点装嫩的感觉且衣服也会被撑的没了型。
解释一下,这个衣服叫水貂绒,其实和貂没有半毛钱关系,只不过叫着好听,忽悠那些不懂行的人而已,是真材实料的纯腈纶纤维毛。
在我帮女人套上外套的当儿,耳听八方的小老板停止了唠的正热的闲嗑进来了,她可能是怕我在价格上把握不好吧。
女人又开始在镜子前辗转着,我和小老板适时的夸着: “这衣服穿上太漂亮了,干净利落又显气质,衬的脸色都白白净净的。”甚至我们的眼睛里都投射出无比‘真诚`的欣赏和赞叹……
女人都是经不起夸的,她很满意这身装扮。
她开始还价了:“要多少钱?”话很干脆。
其实从一开始进来她就一直很干脆,不像有些女人磨磨唧唧,没等试穿衣服是否合适就开始搞叫价钱,生怕吃到亏。
有小老板在,我不便主动。
她开始算价钱:“那个短裤100 元,我们是不讲价的。那个衫~ 蔡姐,你算一下打完折是多少钱。”
估计是她刚才唠嗑时没听到我要的价,避免两个人价格说成两岔 才把主动权甩给了我。
我们这里的价格是随自己心情定的,并没有打几折一说。
“好的。”
我将计算机消音,先将198 八折算了下是158 元,心里盘算这个数字小老板应该不会满意,因为顾客还会还价的,我们出卖的目标价是150 元,当然,偶尔碰上难缠的顾客少于这个数也会卖掉,就在女人进来的几分钟前100元卖了一件。于是我又八五折输入是168 元,这个数差不多。
于是我说:“我们的衣服是打八五折的,168 元”
女人没有说话。
小老板继续算:“这个外套呢我们一般最少也得卖到600元,如果三件一起买的话我可以按550卖你,这样的话总共是818 元。”
女人停止了转动,摸着身上的花衫说:“你这件衣服贵了,刚才我在别的摊试过与这个同款面料的衣服了,因为那个颜色太暗我才没有买,价格是130 一件”
“这个外套也贵,你重新给个价,三件最低要多少钱卖?”
小老板:“姐姐,看你也是一个痛快人,我这人也痛快,三件你给我750块怎么样?”
女人说:“还是有点贵,我卡上的钱不够,要买还得让我老公给打过来一些呢,还不知道他会不会给呢。”
她一边猫腰从最下边开始解开一个个的外套钮扣,一边为难的挤出一点笑容说道。
“其实我这人买东西不喜欢磨唧,价格合适我立即拿走,不合适我也不会一点一点和你往下抠”
小老板说:“对头,姐姐,我喜欢你这个人,这样,再便宜你一点,给我700元吧,我从来没有这价卖过,今天只为拉你一个老顾客。”
我在心里算了下,这三件衣服的来价共是320元,按正常情况卖600块就可以了。
我暗骂小老板太贪心,嘴上却帮着小老板说话:“这个衣服是天津货呢,来价贵,本地货没法比的,况且你穿了真的合适漂亮呢。”
我心里期待女人使劲往低拉价,可她没有再继续,慢腾腾的把外套脱掉,说:“算了,不买这个了,我还是去买件棉衣吧,本来我今天出来就是准备买棉衣的。”
我瞅了瞅另一个架子上挂着的一排正在赔钱甩卖的棉衣,又瞅了瞅小老板。小老板没有往下放价也没有推荐棉衣服。我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也许她还指望着女人转一会儿会回头吧。
对于小老板这种很容易把好事归结到自己身上而把坏事推给别人的主我是尽量避免多言的。
女人没有脱新的衫和短裤,我便找了个袋子帮她把起满了毛球的旧毛衫装了起来。她正在穿起她的棉袄,其中一只袄袖在后背处从腋下开始向上顺延也有一条长长的撕口。
我开了购票带她去款台交款,当收款员将她的卡和底票交出来的时候,她问我:“姐姐,那两件衣服是花了230 元吧?再加150 元是多少啦?我刚才还在楼下买了这个”她指了一下手提着的鞋子。
“一共380 元。
“哦。”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一定是在算计余下的钱是否够买一件外衣。
我猜想她今天一定有一个重要的事情或人去面对才不得不出来买几件得体的衣服吧,我不知道她正经历着一种什么处境的生活,在这个女人衣服撑破柜的年代,竟至于穿着破了的衣裤出来逛街,女人是一种多么爱美的动物,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怎么会让自己寒酸到如此地步的。
如果小老板今天不在这里,我一定会推荐一件棉衣给她,廉价却温暖,虽不高档,至少穿着整齐得体。
购物大厅 灯光璀璨、熠熠生辉,到处挂满了华服美裙。
过道里人来人往: 皮草、红唇、高跟鞋… 或优雅或媚俗,一片盛荣。
和我一起卖衣服的姐妹有很多同样也是貂皮、艳妆、珠光宝气,精致小包、包里装着N张信用卡或借记卡……
回到摊位时听见小老板正在和对面老板老胡说:“刚才算了下这个月的销售额我可能还得赔钱。这个月的房贷和孩子的园儿费又得借钱。”
做服装行业,费用很高,如果毛利润达不100% ,是挣不了钱的。我怎么能说小老板心黑呢!她需要挣钱生存。
而我自己呢?买了件稍好的羽绒服就己花掉半月工资。
对于很多普通收入的老百姓来说,应付日常的开消都有会焦头烂额感——吃喝拉撒、养孩子、养老人……
在资本大潮的旋涡里我们都拼尽全力挣扎着,活得如此无奈且不得已。
有时候,心里会特别堵,就像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