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多少个朝圣者,就会有多少条朝圣路。
每一条朝圣的路都是朝圣者自己走出来的,不必相同,也不可能相同。
只要你的确走在自己的朝圣路上,你其实并不孤独。
——周国平
《一个人的朝圣》这本书的主人公哈罗德是个高大的男人,却一辈子弯着腰生活。他出生之时其实是年轻的母亲最不需要的负担。因此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安身立命之道——保持低调,做个隐形人。十六岁那年被父亲赶出家门,离家闯天下,一直是一个人,直到有天晚上舞厅里邂逅了妻子莫琳(引出另一个主角),惊鸿一瞥,不可自拔。
他在酿酒厂做销售代表,一做就是四十五年,勤恳谦逊,独善其身,从来没有盘算过升职加薪,独占鳌头。他既无朋友,也无敌人,退休时如他所愿,连告别会也没有举行。于是某个周五上完最后一天班后就直接回家了。
他跟妻子住在英国乡间,生活平静平淡,夫妻疏离,日复一日。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如路人甲乙丙丁,亦如你我的退休老人,在某个星期二收到了一封改变一切的信,这封信来自圣伯纳丁临终关怀疗养院的奎妮(至关重要的人物),是他二十年未见的老友。
拆开这封信,哈罗德看到里面的消息,受到极大的震撼,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患了癌症,她是写信来告别的”。
他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哪怕动一下四肢,甚至只是牵动一丝肌肉,他努力压抑着的复杂情绪都会喷薄而出。怎么就这么过了二十年 ,连一个字都没有写给奎妮?
奎妮的形象渐渐浮现,一个娇小的黑发女人,多年前曾跟他共事,她应该有六十?还得了癌症,在贝里克郡(他从来没有去过那么北的地方)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真是不可思议。
他望向窗外的花园,看到一个塑料袋挂在月桂篱上,在风中上下翻飞,却无法挣脱,获得自由。这里的塑料袋是有指代意义,象征着哈罗德无力挣脱桎梏 ,难以酣畅淋漓地生活。
莫琳轻轻掩上戴维(另一个主要人物,夫妻二人优秀的儿子)的房门,感受着他的气息。她在等戴维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哪一天会突然出现。在她心里,会有一部分永远这么等着。男人不会明白身为人母是什么感觉,那种因为爱得太深而带来的痛,即使孩子已经离开也不会消散。(这种离开是哪种意义,一直牵引着读者,包袱一直在最后才抖开。)
哈罗德拿出信纸和圆珠笔,该对一个罹患癌症即将离世的女人说些什么?他从来都不会表达自己。
他拿着写好的信要去邮寄,生平第一次哈罗德为提早看到邮筒而感到失望。他把信举到投信口,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来时的路。而这来时的路,感觉是有双重含义,一个是现实中他刚刚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路,路上的各种颜色小房子,什么样的风格;另一种含义则是回想他们年轻时曾经在这里度过的那些日子,但是这一切早都成为了过去。这四十五年里,哈罗德又做了些什么呢?
他想到了写给奎妮的信,为那几行软弱无力的字感到羞愧。他想象自己回到家里,听着莫琳叫戴维的声音,除了奎妮即将离世,他的生活将一成不变。
他突然间不能自持,遇到另一个邮筒,他再次停下;仿佛一件什么事情开始了,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他已经在做了,而且停不下来。
她还记得。过了这么多年,她还记得。而他却一成不变,任岁月蹉跎,好像她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当年他没有试着阻止她,也没有追上去,甚至没有道一声再见。又有眼泪盈上了他的眼眶。
于是他匆忙间做了一个决定,要徒步去看奎妮,不光是跨越了那627英里的物理距离,也从中跨越了自己内心过去的种种心结。从一个更高的层面梳理了他幼时亲情的缺失,从小没有享受到那种无条件的被爱,因此导致了自己对儿子无法表达出来的父爱;儿子的离去导致夫妻感情的破裂,兵荒马乱中工作也出了差错,这时是奎妮勇敢地站了出来,替他抵挡了那致命一击,不惜为此丢掉了自己的工作。而这一别竟是二十年。
在这一场与爱情无关的朝圣路上,他遇到了不同的人,加油站女孩的鼓舞,没有孩子的凄苦的妇人给与他帮助,永远也等不到爱人归来的新移民给他包扎伤口,并且提供膳食和必备的徒步用品,他向这些陌生人敞开心扉,对方也是如此。他的物品从少到多,最后又逐一精简。
他的内心也是从最初的无比坚定到彷徨犹豫,最初莫琳就是对他的行为不理解的,不光是经济原因,还有他的身体原因,后来她的内心也产生了很多的变化,在哈罗德将要放弃的时刻,给了他临门一脚,让他坚持下去,完成内心的救赎,其实也是她个人的情感救赎。
受他的精神感染的一群人也聚拢在他的身旁,但是各自怀着不同的目的。最终他内心的朝圣路还是得一个人去完成,当他到达目的地时,没有掌声,没有鲜花,奎妮已经面目全非,但是她一直坚持活着等着他的到来。
奎妮最终平静地离去,莫琳和哈罗德共同面对这一事实,参加了她的葬礼之后,俩个人经历了这么多内心的挣扎,达到彼此的谅解,两颗心终于又可以靠拢在一起,于是就有了下面的结尾:
“他们又一次牵起对方的手,走向海岸,两个小小的身影映在黑色浪花的背景下,越走越远。只是刚走了一半,肯定有谁又想起了那句话,再次激起一轮狂笑。两个身影就这样拉着对方的手,站在海边,在笑声中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