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去朋友家做客,看到她家阳台上放着几把动物形状的木制小板凳,造型可爱,做工精细,不由得想起在我小时候,我的姑父也给我做过这样的板凳,还特意漆成五颜六色,那是我喜欢的“彩虹”。
我的姑父是姑姑的第二任丈夫。姑姑是个优秀独立的女人,工作出类拔萃,生活却比较坎坷波折。和第一任丈夫离婚后,独自抚养着两个孩子。后来经人介绍,和我现在的姑父组成了新的家庭,又添了两个他们自己的孩子。这些事情是在姑姑去世后才从妈妈哪里得知的。
每到小学放暑假时,我都会要求爸爸把我送去乡下的姑姑家,因为那里有牛有猪,有果园有山坡,还有给我做各种小玩具的姑父。
在印象中,姑父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人,从没见过他去邻里街坊家串门,也很少见他和家人搭话。但每次我到他家,他总是出门迎我,看到我时会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几颗奶糖,我的堂哥堂姐们却只能眼馋地站在一边。随后,他就一声不响地走进大厅旁边的一间偏房,那是他的工作室,也是他的世界。
姑父是个木匠,家里的家具、桌椅板凳,几乎都是他的作品,他也会经常帮着村里的乡亲们做些木工活,有没有报酬我就不知道了,但他的手艺却会让大家赞不绝口,过来拿成品的客人总是带着烟酒、糕点表示感谢,糕点自然是给我解馋去了。
七八月份的乡下,清晨有些凉爽,天还微亮的时候,我在被窝里就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我知道姑父已经开始他的工作了,便迫不及待的穿好衣服,跑到他的小木屋前,想看看他今天会“变出”什么新玩意儿。
“小丫头这么早就爬起来啦?”姑父认真地打磨着手里的木料,头也未抬地问道。“姑父,你在做什么呀?”姑父没回答我,只是拿下肩头上搭着的毛巾,擦去从额头滚下的汗珠,转身又取下墙壁挂架上的卷尺,抽出夹在耳根处的铅笔,继续测量、描画着手边的那些木板。
我是个识相的丫头,自己在门外走廊上拿了把姑父做的小靠背椅,坐在门边看姑父“变魔术”。那时我对他的手充满好奇,那双黝黑粗糙,满是老茧的双手拉着我去果林摘苹果时,我会嫌它磨的我胳膊疼,但那些木头变成各种各样精巧的木头人、木梳、摇摇椅时,那双手又是如此细腻灵巧。
姑父干活的时候,外界的声音对他毫无干扰,姑姑叫他吃饭经常要请好几次,后来也索性随他去了。姑父和姑姑也很少说话,我听到最多的也就是“嗯,好”之类的回答。堂哥堂姐也不怎么和他说话,唯独他会和坐在门边看着他干活的我说上几句话。
夏日的午后,天气变得闷热,村子里的大人们吃好饭后会睡个午觉再去干农活。我喜欢和几个村里的孩子们聚在大门外的石墩旁玩耍。
姑姑家门前的空地比较大,所以就成了我们的游戏场。姑父没有午睡的习惯,他会坐在石墩上抽烟,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这帮孩子闹腾。
这天吃好午饭,我们几个捣蛋鬼蹲在院门口的地上拿着姑父给我做的“画笔”,在土旮旯地上胡乱地画着,突然听到“踢踏踢踏”一阵急促的蹄子声从远处传来,声音越来越近,只见一头精壮硕大的黄牛气势汹汹地从坡上冲了下来,朝我们这里直奔,我没反应过来,还傻傻地蹲在原地,其他孩子已经躲得远远的。突然我被一双大手拦腰抱起,嗖的一下就转到了一边,只听到耳边一阵疾风吹过,一股尘土夹杂着烟草的味道飘进我的鼻腔里。直到那阵急促的蹄声消失,我才发现自己被姑父裹在怀里,小心脏砰砰跳着,惊魂未定。
这是姑姑家的牛,本来现在应该是堂哥拉着它在山上喂草,怎么突然就冲回了自家的院子?
姑父轻轻拍了拍还在发愣的我,“没事了,没事了。”虽是虚惊一场,也着实惊得周围的孩子们都呆呆杵在一边不作声,要不是姑父这拦腰一抱,估计我早被牛角给顶上天了吧?
姑父把我抱上石墩以后,走进院里,拿起牛栏的皮鞭,就对着刚才这头闯祸的牛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