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展红尘月留白

新年伊始,六扇门广发头号通缉令。

匪首白玉汤,犬吠之盗,无法无天,十恶不赦,今悬赏千金,取其项上人头,除暴安良。

                                                                                                                             ——京城六扇门

正月过后,各地府衙纷纷上书,未曾发现盗圣白玉汤踪迹,唯独广阳府上报境内曾现盗神姬无命。六扇门四大名捕围炉参议,昔年听闻盗神盗圣乃结义兄弟,今姬无命已现,白玉汤想必也在附近。且不论虚实,况空穴无风,这广阳府定是要去探查一番,只是不知派何人去最为适合?正在议论时,只听得一道清朗女声从门外传来:“我去。”

众人侧头,未见其人先见一条红色发带随风而动,随之便见一妙龄女子撩帘入内,面容姣好,眉眼清冷,一袭青色大氅外罩玄色风衣,步伐清俊,似踏云而行。女子进到堂中,抱拳说道:“众位师兄,红绫愿往广阳府捉拿那贼头。”

六扇门四大名捕——无情、冷血、追风、追命名镇天下,少有失手,此时却都略有凝滞。追风随即回神,笑脸相迎上去:“展师妹,怎的这么快就回京城?你与家人一年少聚,伯父伯母在开封怕都是日思夜想,正是年节你应多陪几日。”展红绫收手站直,朝追风略微点头:“多谢师兄,红绫身为六扇门捕头,职责在身,不敢懈怠。”随即又朝四大名捕之首——无情看去,再次抱拳:“师兄,红绫愿往广阳府捉那贼头。”

无情略微蹙眉,看向其余三人,冷血无意参与,坐在炉火旁把玩手中泥塑,追命倚在桌边不曾言语,只有追风环顾四下后笑着对无情说:“师兄,左右不过是条线索,不曾算作确凿证据,就让红绫去一趟,也无甚要紧。更何况,在六扇门中,也只有红绫与那贼人交手过。”听到这一直不曾说话的追命嗤笑出声:"是啊,无情师兄,就让天下第一女捕头去吧,展二小姐可是曾夜袭三千里从那盗圣手里夺回康王府的贵妃镜啊,区区探查,自当不成问题,说不定那盗圣一高兴就被展二小姐拿下了呢!"

“住嘴!”无情发力猛拍桌子,发出一声闷响,追命立时消声,展红绫仍抱拳站在一旁。无情略微思考后,便回过身对展红绫说:“此行不过是暗中探查白玉汤踪迹,就算发现他确实在广阳府,也不要与他起争斗,如实在万不得已,你可执六扇门令牌知会广阳府衙为你暗中保护。明日你就去吧。”

未曾多言,展红绫领命后退出,还未走出几步便被追风叫住:“红绫师妹,此次不过是暗中探访,你迟些去也行,最近两日仍有大雪,我怕路途艰难你会不好走。”展红绫退后半步抱拳:“多谢师兄。”还未来得及抬头,便听见房内无情低声责斥:“追命,你为何多嘴?”追命愤愤道:“谁不知道她与那贼头有过私情,师兄你让她去探查无疑不是为那贼头送去消息!”无情呵斥出声:”闭嘴,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起了。“转身撩帘而出,看见展红绫与追风并肩立于院中,略作点头便往后院走去。

追风匆忙说道:”红绫师妹你万万不要把追命的话放在心上,他还是少年心性,听旁人两句闲言就当了真。“展红绫面不改色不曾接话,却听见追命出来讥笑:”追风师兄这可就是错怪与我了,展二小姐当初十八岁入六扇门时便定了规矩六扇门再也不纳女捕头,她便成了这天下第一女捕头,这也是少年心性所致?“ 追风正欲呵斥追命时,就见展红绫抱拳,低语:”师兄保重“后匆匆离去。追风无奈,回头带责怪之意看向追命,那人也丢下嘲弄一笑转回身进了堂屋。

自展红绫入六扇门后,确实再也不曾进过女捕头,这西院也就只住着她一人。展红绫匆匆进屋后,随意收拾出包袱,打开暗格正欲取六扇门令牌时,看见一旁搁置的毛笔。一时愣了神,这笔不是普通的毛笔,却是开封展家家传绝学暗器——判官笔,七寸有余,通体乌黑。三年前展红绫初出江湖时,便以此笔傍身,与那盗圣白玉汤打斗时被他夺走,便遗之与他。半年前有位叫慕容嫣的姑娘携此笔进京直言要见展红绫,见到之后便拿出此笔,说是盗圣托付送回与展红绫,条件是答应慕容嫣进六扇门。不过将笔送至后,慕容嫣却说自己不想当捕头了,从前想当捕头不过是艳羡展红绫天下第一女捕头的名号,如今若是再当,却也是第二,还倒不如另谋营生,说罢便转身离去。这判官笔,却被展红绫收在暗格中,再未见天日,今日被拿出,展红绫摩梭半晌后,还是放进了暗格,又上了一道锁。

展红绫拿上包袱便转身而出,出京城后,便施展轻功往广阳府方向奔去。等到追风傍晚来寻时,展红绫已离京千百里。追风看着落了钥的院门,叹然道:”为了见他,如此大雪也惘然不顾,何苦。“

天下第一女捕头

这一夜,北国大雪纷飞,追命在西院门口雪地站了一宿,展红绫顶风戴雪千里飞驰不曾停歇,黎明时分隐约看见广阳府时才停下,找了个小店稍事休息,半碗热茶下肚,却激出一口鲜血,吓得店小二惊叫出声,展红绫摆手扔出一块碎银:“不必惊慌,不过是运功太久罢了,你去为我腾一间客房,烧几桶热水,再买些脂粉。”说罢便上楼休息,等店小二备齐后,便梳洗起来,一夜雪中奔袭,身上的衣物都被雪水浸泡,沉重不堪。展红绫拿出包袱中的旧衣换上,重新拿了条透红发带束起头发,拿起脂粉细看,许是那店小二贪财,买来的这竟是下等货色,颜色庸俗不堪,但也聊胜于无。展红绫指尖轻点,兑水晕开涂抹于脸上,又裁好口脂轻抿,冷了一夜的脸上终于显了些血色,看着铜镜中的人,展红绫微微一笑。

曾听慕容嫣说起,白玉汤现在广阳府七侠镇上的一家客栈当跑堂,展红绫后叫来小二打听,得知七侠镇不过离广阳府几十余里路,常人半天脚程便到。听到此,展红绫便收拾好衣物转身朝七侠镇走去,广阳府历来商贾颇多,一路走走停停,到七侠镇时,已是午间。

七侠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同福客栈。展红绫轻抚衣角,深吸一口气后正欲进门,却见一白衣人从门里走出,展红绫急忙躲闪,足尖轻点上了房顶,白衣人正欲抬头打量,一女子做少妇打扮追出来急忙说:“老白,你快些去啊,早早买了早早回来,千万别喝酒。”白衣人笑着答应,转身便走,临走前若有似无的抬头望去,却只见瓦上一片白雪茫茫。待那人走远后,展红绫才从屋脊后现身,看着已经融进人海的白色身影,轻喃:“白玉汤。”本想立刻翻身下去,又想到刚才与他举止亲密的那位女子,便又藏于屋脊后。

白玉汤受客栈掌柜的佟湘玉之命去集市上买些零碎物件,回来后已是傍晚,佟湘玉不免啰嗦,随即又匆匆张罗好饭菜,吆喝着:“展堂,快来吃饭了。”白玉汤笑着答应,匆匆吃完,便要离席,佟湘玉不免调笑:“你怎么今日用饭这么快,平时不都还要再喝几盅么?”白玉汤笑答:“今日去了左家庄的集上,来回奔忙,有些燥热,想上房顶露台去坐坐,上去了再喝几杯。”佟湘玉看着屋外依旧不停下着的鹅毛大雪,责怪道:“这么大雪,上房顶上去作甚”随即又笑道:“等雪停了天暖和了我陪你上去喝几杯。”说完不等白玉汤回话便捂嘴笑着上楼。

白玉汤起身把炉中篝火夹出一块,放在铜爵中,倒了壶好酒温在里面,正待出门时又回身将放在榻上的棉衣拿上。带上门后便跳上屋顶,展红绫已经坐在露台旁边等了许久了。白玉汤走到屋顶上,试了试铜爵温度便放在展红绫手中,又将棉衣自头给她围住,期间一言不发,展红绫任他动作不住的轻笑。

深夜的七侠镇陷入了一片寂静,似乎都能听到下雪的声音。过了好久,展红绫轻声说:“别来无恙啊,白玉汤。”一旁白玉汤又是沉寂良久,才说:“好久不见啊,展红绫。”

展红绫握紧手中铜爵,调笑说:“三年不见,没想到盗圣都已经成家立业,再过三年怕是要成了这七侠镇的土员外了。”一旁白玉汤听后也笑出声:“就算我再跑三十年堂,也抵不上你这天下第一女捕头啊!”展红绫微微松开铜爵,似是有些被烫着了,迟了好一会又问:“那楼下的女子当真是你的妻子?”白玉汤看着一片黑暗的七侠镇,半晌再未说话。展红绫搂紧怀中温热的铜爵垂下头窝进了棉衣里,一旁白玉汤见状,连忙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又肚子疼了?”展红绫仍是不语,白玉汤心中一急连忙转过身来,”你说话啊,是不是又肚子疼了。“一边蛮力扯开棉衣,露出展红绫侧颜,看到她嘴角噙笑,才知道又被作弄了。却也不恼,重新给她裹好棉衣,坐好后说:”三年前你就是这么玩笑与我,今日又是如此,恍然觉得这三年都不曾有过一般。“展红绫看着他,说“抱歉,白玉汤。”白玉汤听了之后爽朗一笑:“无妨,你没事就好。”

展红绫拿出怀中铜爵,倒出壶中热酒,递了一杯给白玉汤,问:“这三年你过得如何?”白玉汤一口饮尽,辛辣灌下喉头烫了心头,咂咂嘴后说:“挺好的,你呢?”展红绫低头嗅了嗅杯中酒香清冽,说:“我不好。”白玉汤讶异:“你都天下第一女捕头了怎么还会不好?”展红绫仰头喝下杯中酒,被呛得咳嗽,白玉汤伸手在她后背轻拍,展红绫感觉到背后温度,苦笑一声说:“别人嘲笑我,你也嘲笑我。我这天下第一是怎么来的你还不知道么,旁人都说我命好,傍着祖辈阴德进了六扇门,我也知道我能进六扇门多亏了你的《缉盗指南》,所以三年来我一刻不敢松懈,就怕被人戳穿我这天下第一是假的,可还是不行,假的永远是假的。”说罢两颊已是布满清泪。

白玉汤看着她,说:“怎的还是如此爱哭,还像小孩子一般。”展红绫听完更是泪流不止,边哭边说:“我三年不曾哭过了,自打当初和你告别,我就再也不曾哭过了。因为我知道,往后的日子,就算我再哭,也不会有人再帮我了。”白玉汤听完,慢慢将手收回,感觉到背后温暖不再,展红绫沉默一会儿后又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这?”白玉汤问:“那你为什么来这?”

展红绫从一旁包袱中拿出一张纸递给白玉汤,白玉汤打开一看,赫然是悬赏千两只为取他项上人头的通缉令。不禁一时冷汗淋漓,手指轻颤,问展红绫:“那你又是来捉我的吗?”展红绫拿过通缉令,轻轻撕成碎片,挥手洒进空中,混着雪花一同融进了泥土里。白玉汤看她动作苦笑:“你就算是再撕千张通缉令,我仍旧是罪人,我以为我退出了江湖,我就不再是个贼了。”展红绫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纸屑说:“只要你一日没有还回你偷的东西,那你就还是个贼。”

白玉汤愕然半晌后听见展红绫说:“放心,我不是来抓你的,只是前来探听你的消息,如何处置你,还得经六扇门商议后才能定夺。”白玉汤略微安心又起张皇,“那就是说,我还是会被抓?”展红绫轻笑出声:“对啊,你说你要不是个贼该多好?对了,听说你改名字了?”白玉汤回过神听到她发问,说:“是啊,我现在叫白展堂?”

展红绫倏然站起身来,盯着他问:“白展堂,哪个展?”

白玉汤低头轻声答:“大展宏图的展。”

展红绫问:“那又是哪个堂?”

白玉汤答:“堂堂正正的堂。”

盗圣白玉汤

展红绫忽而发笑,“好一个白展堂,”边说边褪下裹在身上的棉衣,扔在瓦上,"那便祝你能堂堂正正做人,早日大展宏图。告辞。"说罢便拎起包袱向远方飞去,一息之后便只能看见一抹红色。白玉汤立在房上看向远方,不觉间雪花便落满肩头。佟湘玉撑着伞走上房来,看着仍旧呆立的人,摇摇头捡起棉衣抖落雪花为他披在身上,“展堂,那就是你那故人?”

白展堂回过神来说:“你都听到了啊?”佟湘玉拿过酒壶,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酒,却在不喝,只是把玩着酒杯轻笑着说:“我可是七绝宫第九代宫主,耳力自然不差,那姑娘哭的如此伤心,我心中不忍便出来看看。”

白展堂仍是看着远处,“她从小练的是开封展家的独门轻功,本就独步天下,后来我将葵花派的轻功心法教与她更是 登峰造极。从前她追我,半息就是百十余里,可今天一息后仍可以看见她衣角。”

佟湘玉朝远处望去,却只见大雪白茫茫一片,便问:“那你为何不去追她?她显然是刻意放慢了脚步。”

白展堂叹息:“她是兵,我是贼。我不能害了她。”

说完便拎起酒壶翻身下了房顶,进了客栈。

佟湘玉撑伞立在屋顶上,看着四下茫茫,饮了一口杯中酒,良久无言。

展红绫一路飞奔,回到京城时已是凌晨。一路上不停运功催促脚步,终于有些支撑不住,进了六扇门便倒在了西院门口,一声闷哼,追风听见西院异动连忙跑来查看,就看见倒在门口的人。慌忙扶起展红绫,情急下一掌拍开门,匆忙将人带进去安置好。无情冷血追命闻声赶到后看到床上面无血色的人也是一阵惊慌,无情拉开着急守在一旁的追风,冷血上前诊断后说:“运功过度,伤及了心脉,想必是连夜赶路所致。”追风更是着急,匆忙问冷血该如何治疗。冷血擦了擦手说:“静养几月也行,但师兄若是放心不下,开封展家有独家的养荣丸,用来滋补心肺也是极佳。”追风听完便要出去,走到门口返回身来对追命说:“红绫此时病中,你万万不可嘲弄与她,否则我拿你是问。”说罢便夺门而出,追命讪讪的嘟囔,“真把我当恶人了,她这副样子我才懒得与她说话。”说罢又凑到冷血跟前说:“不过她还真是厉害,京城到广阳府几千里地,她一天一夜便打了个来回。”冷血瞥了他一眼便出门了,无情看了看仍旧昏迷不醒的展红绫,轻叹一声拎着追命的衣服关门出去了。

展红绫再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晚间,追风已从开封归来,见她醒来立刻递上清水与丸药,说:“红绫你终于醒了,快些吃了这药。”展红绫接过药,认出是自家秘药,吃过后。追风又递上蜜饯,说:“红绫,伯母听闻你生病,心里着急除了药便要我将这蜜饯给你带来,说是你从小就爱吃的。吃完药嘴里定然发苦,吃些蜜饯也正好。”展红绫看着追风,低声说:“多谢师兄,劳烦师兄了。”追风还要说话,却被她打断,听了她的话苦笑一声说:“红绫师妹,你又是何苦,他虽与你旧年相识,但他是贼啊。”“追风师兄,你先出去吧,我有些累了。”展红绫将蜜饯放回盘中,冷然说道。追风无奈便退出房间,关上门站在房前。

无情自院外走进,看见追风这般模样,抬手将他招过去,说:“展师妹此番,定是与那白玉汤见过面了,只是不知结果如何,你素来与她较好,明日你问问情况如何。”见追风仍是低头不语,无情拍了拍他肩膀说:“若有心便趁早坦诚。”说完便走出院子。追风站在院中回想无情的话,又想起今日匆忙去到开封见到展家双亲,展母忧心红绫身体,听说并无大碍后便问起红绫在六扇门的日常起居,展父却话里话外不停打听他家背景,听到自己是名人之后又无娶亲时流露出的满意笑容。追风陷入了沉思许久后握紧拳头,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自那日展红绫病后,又是数月。六扇门迎回几位密使,皆是曾经以江湖身份游走武林。论功行赏时有一叫白三娘的却提出不要封赏,只求一道免罪金牌。六扇门众人询问其原因时才知,这白三娘竟然就是那盗圣白玉汤的亲娘!这免罪金牌也是为了绕白玉汤一命。最后因白三娘功绩卓著,而白玉汤确实也不曾害过人性命,索性就撤了通缉令,赏了他一道免罪金牌。

展红绫病初愈之后便回到开封家中,因此这消息并不是第一时间知晓,又过了半月后追风追命路过开封办案时才知会了她。初听到时,展红绫还未反应过来,追命口快,说:“还楞什么,他都不是贼了。”却被追风一把拍在背上后停嘴。“他不是贼了?”展红绫迟疑着反问,追命揉揉后背不敢再多嘴,追风看着瘦了许多的展红绫,慢慢的点头说:“是的,他不是贼了。”接着将来由告知。听罢展红绫终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大喜,便要往外冲,却被展父一声喝止住,勒令不许出门。追风连忙从中调和,安抚好展父后私下对展红绫说等到案子办完后,再回开封陪她一起去。

十天后追风回到开封再三担保,展父才同意展红绫出门。一路上展红绫焦急万分,想再施轻功却被追风拖住,知道追风也是为了自己好,才堪堪上马。到了七侠镇,还未看见客栈,便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乐声,接着又是一阵鞭炮齐鸣。展红绫在马背上轻点足尖,转息就到了同福客栈门前。却看见门上贴了硕大的红色对囍,店里挂满了喜庆装饰,大堂上一张贡桌摆着两根凤凰喜烛,桌边坐着一老妇人喜笑连连,直言:“我白三娘有福气有了这样的好儿媳。”堂前跪着一对新人,喜服如火,往常那人惯是穿白衣,眉眼俊俏,穿了红衣后更是面若冠玉,一旁新娘盖头蒙面,上头还绣着鸳鸯戏水。

展红绫站在门前,就像没看见店里的热闹,她轻轻的叫着那人:“白玉汤”,似是跪的太久了,那人僵直了背渐渐低头。

“一拜天地”                       “白玉汤”

“二拜高堂”                        “白玉汤”

“夫妻对拜”                         “白玉汤”

“送入洞房”

展红绫看着这满眼喜色,看着那对新人相扶进了洞房,终于向后倒去,嘴角一股鲜血涌出。追风连忙抱住她飞奔至医馆,到了夜间终于转醒,睁眼后看见守在床榻前的追风,说:“师兄,再陪我去一趟同福客栈吧。”追风沉默良久,终是点头。

到了同福客栈,伙计们正在楼下欢乐庆祝,看见来人,白三娘连忙招呼进来。展红绫对着白三娘抱拳说:“三娘,在下展红绫。与令郎是旧友,今日他大喜我闻讯不请自来,但实在公务在身,需即刻赶回京城,烦请三娘召令郎前来,我当面道声恭喜后就走。”

白三娘闻言立刻上楼叫人,白展堂开门后面色凝重,听到白三娘的话后大惊,不禁朝大厅看下来,眼前人比起数月前相见更是消瘦,已是夏日却仍紧裹大衣,面无血色,眼中古井无波。宽大的喜服下的的拳头紧握,来到厅中时两人却相顾无言。沉默许久后,展红绫倒了三杯酒,举起第一杯说:“这第一杯,祝白兄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做人,也祝日后白兄能大展宏图。”说完便仰头饮尽,追风想要上前阻拦,又止住脚步。展红绫擦擦嘴角,端起第二杯笑道:“这第二杯,祝白兄百年琴瑟,白头偕老。”说完又是举杯饮尽,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咳嗽。第三杯白展堂出手按住,展红绫使巧劲夺出酒杯,说:“这第三杯该是你我同喜,白兄今日大婚,回京城后我与追风师兄也要成婚了。不知到时你可否来观礼,今日这杯,便当是你敬我了。”说罢,举起酒杯对白展堂一敬后饮尽。喝完便转身出门,追风对白三娘一拱手告辞,回头看了一眼白展堂,转身欲走,却被白展堂拉住说:“她好哭,以后你要对她好。”

追风追上展红绫时,已经在七侠镇外了,展红绫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催促脚步往前赶,追风向前一步拉住她,强迫她转过身来,却见泪如雨下。追风实在不忍,便将白展堂最后的话告诉了她。展红绫忽而停住脚步,反问追风,“你说他说了什么?”追风不解,只当她是太过伤心,又重复了一遍,展红绫忽然脸色大变,便转身往回赶,追风只得跟上。

再回七侠镇时,客栈里已没了乐声,只听见一道妖媚女声猖狂大笑,展红绫要往里冲,被追风拉住,带着她跳上屋顶。轻轻挪开瓦片,便看见客栈里的场景。

原本欢声庆祝的伙计们全都躺在地上,白三娘口吐鲜血挂在楼梯边,白展堂靠着桌子跪在地上,一身喜服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贴身白衣,此时却被鲜血浸红。而那倚靠斜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却是一身嫁衣,正用一块绣了鸳鸯戏水的红布挨个擦着手指上的血。

“真是人间有情郎啊,”那女人站起身来把染满鲜血的红布摔在白展堂的脸上,“堂堂盗圣,窝在这弹丸之地,甘心当个跑堂的,说出去谁能相信?你还说你不是对我师姐有情?!”

白展堂轻咳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南宫败柳,你杀了你亲姐姐还不够,还要杀你师姐,你修炼七绝宫的魔功,挖人心肺,罪孽滔天!”穿着喜服的女人听后又是一阵狂笑:“没想到我师姐还真是对你有情有义,连我七绝宫中的秘辛都说给你听,那你还不承认你和我师姐有情?说!我师姐被你藏到哪去了?她中了我的移魂大法,定然走不了多远,肯定是你将她藏起来了!”

白展堂大笑一声:“没用的,你修炼移魂大法需要将相爱的还要武功高强的人的心肺掏出来炼化,可你师姐爱的不是我,就算你找到你师姐也没有用。”

南宫败柳气急,一脚踹在了白展堂心口,白展堂顺地倒下去,仍是挣扎的说:“我还不妨告诉你,你师姐爱的人已经死了,你这辈子也找不到他。哈哈哈”

南宫败柳怒起,揪起白展堂的衣服,正要杀他时突然想到,“我师姐没有心爱之人,那你有啊,我倒要看看盗圣心上的人究竟是谁!”说罢便施展移魂大法,白展堂欲挣扎但未果,倒地。展红绫心急如焚要冲进去,追风见时机不对只得死死拉住,静观其变。

良久后,南宫败柳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展堂毫无意识的轻喃:“白,白展堂。”

南宫败柳见移魂大法成功,便又问:“那你心爱之人是谁啊?”

白展堂紧闭着双眼,脑中混沌,南宫败柳强压着怒气再问一次:“白展堂,你心爱之人是谁啊?”

白展堂终于不再挣扎,一字一顿的说:“我叫白展堂,展是展红绫的展,堂是拜堂成亲的堂。”说完便晕死过去。南宫败柳见状便狞笑着要剜去白展堂的心肺,刚凑上前来,便听头顶一声巨响,接着传来利器破空的声音,未等回头,便见一乌黑利器透胸而出,定睛一看是一毛笔,七寸有余,还未看是何人,便倒了下去。

展红绫见南宫败柳这妖女要剜去白展堂的心肺,怒急便踏破屋顶持判官笔刺来,趁其不备一击致命。那妖女倒地后,展红绫便急忙扶起白展堂,测其仍有气息,心中顿时放下巨石。便急忙呼唤起来:“白玉汤,白玉汤!我是展红绫啊,你醒醒啊,白展堂,白展堂!我是展红绫啊,你快醒醒!”几番摇晃始终不醒,无奈转头看向追风,追风一一测了众人脉搏,都有气息,不过是晕死过去。思考一下便说:“依那妖女所言,白玉汤是中了点苍山七绝宫的移魂大法,现下这妖女已死,需得找到其他会移魂大法的人。方才听他们说,还有一人应该在这附近,我去找找,师妹你先在此处稍待,”说罢便四下寻找。

展红绫别无他法,只得在原地一声声唤着:“白玉汤,我是展红绫,你快醒醒啊,白玉汤。”刚说完边听见一声低语,展红绫以为是白展堂有了回应,惊喜万分时边听见身后传来:“原来你就是展红绫。”未等到转身,心尖一阵刺痛,低头,判官笔的笔尖就已穿胸,汩汩血液绵延不绝。追风提着一女子进来时刚好看到,一声哀嚎,暴怒奋起,长剑扫过,南宫败柳人头滚落。再回头,展红绫已经倒在了白展堂的怀中。

又是一年岁末,到处一片祥和。白展堂吃完饺子,不知道为什么想要上房顶上坐坐,坐了一会,看到掌柜的带着小贝收拾了几碟瓜果,说是要去给死了的丈夫送去,小郭和秀才也说要收拾收拾回京城探亲,大嘴做了几盘菜后也回家看老娘去了。白展堂笑了笑,突然脸上一凉,用手摸上去才知是下雪了,今年的雪来的可真晚啊。去年的雪来的早吗?好像不记得了,我总觉得自己忘了好多事情。正想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白公子,别来无恙啊。”

白展堂大惊,慌忙回头,差点掉下房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就看到身后站在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下意识抱拳而起,觉得有些别扭又放下手来问:“不知道公子是?”那男人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盯着他,过了好久后说,"亡妻与阁下是旧相识,昔年留了一物在阁下这里,今日前来讨回。"说罢,便扔来一张泛黄纸张,“看阁下似乎不曾记起,若有一日你记起此事,便是我取你性命之时。”话音未落,人影已在三丈之外。白展堂被吓了一跳,随即又佩服道“好俊的身手,原来是江湖中人。”

等那人走远,白展堂展开手中纸条,念道:“我想,偷走你的心。白玉汤顿首”


这,白玉汤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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