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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这是宇宙中普通的一天。地球表面的灯光随着地球的自转亮起或熄灭，人们照常的生活着，工作着，战斗着……没人会注意，在猎户座旋臂距离地球1000光年的地方，一个黑漆漆的球体在宇宙空间中突然出现。事实上，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个球体的话，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圆形轮廓，那是被它挡住的星空。
一艘球形的飞船从球体中飞出，悬停在了球体前方。飞船中，两个被膜泡包裹的意识体被系统唤醒。他们就像一株向四面八方生长的树，无数神经丝从中间发光的球体中枢上伸出，一个个光点在这些杂乱又有序的神经丝上传递着。
“53号，为什么我还是晕乎乎的，明明已经没有身体了。”一个意识体闪动着光，忽上忽下飘动着。
“你的训练期太短了，54号，这是正常的幻体反应，你会适应的。”另一个意识体闪了起来，“露亚，确认传送位置。”
“偏离目的地0.5光年，距离银河系中心2.7万光年，偏离宜居带1000光年。最近的行星距离0.3光年，是一颗红色固体星球，引力为母星二分之一，无大气，无液态水……符合着陆条件。”飞船系统“露亚”的播报通过信号波传给了两个意识体。
“这真是一片荒凉的沙漠！”53号看着飞船外稀疏的星空，不禁感叹。
“是啊！”54号的光亮暗了下来，她想起了繁华的银河系中心，那里有他们即将毁灭的母星，那是一颗多么漂亮的水星球！“希望这里如星坛所说，不再会有星落。”
“星坛不会错的，5年前，它准确预测了星落。”
“那也意味着我们的毁灭。”54号的光亮暗了下来。
53号微微变暗，很快又亮了起来，“别多想，相信星坛，它会带领我们渡过难关的，至少现在还有时间，有时间就有希望。好了，我们也得工作了，露亚，部署黑洞信号接收器，准备着陆。”
作为第27探测组的组长，先遣队的一员，53号只能将担忧和疑虑藏在心中，带领自己的队伍完成寻找新家园的任务。
一个银白色的球体从飞船中发射出来，在黑色球体前面不远处停下，这是量子通信设备。它和远在2.3万光年外的母星轨道通讯卫星连接，黑洞的成熟应用让这样距离上的量子纠缠成为了现实。53号向母星发送了安全到达的信息之后，指挥露亚将飞船着陆在了距离最近的行星上。
一
斯洛摆动着触角，让圆滚滚的身体围着星坛慢慢转着圈，他看着眼前的星坛，一簇较长的信息触角规律地摇摆着，时刻准备接收它的消息。围着星坛绕了几圈后，他又感觉到一阵困意，他已经数不清睡着几次了，他眯着眼睛，触角耷拉下来，身体渐渐往下沉去。睡就睡吧，他想，反正几天也接收不到一次有用的消息。当初要不是想找点事做，他才不会来干这份工作，都是无聊惹的祸，可现在更加无聊了。斯洛断定，总有一天他会在这个岗位上无聊死。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丝毫没有看到星坛开始振动，信息触角先他一步，集体竖了起来，开始随着星坛一起振动。很快信号波传到了他的中枢，他不禁一怔，全身的触角都立了起来，不可能吧？绝对不可能！这是他得到星落消息的第一个念头。
此时斯洛漂浮在巨大的行政大厅中，讲述他收到星落消息的情景，大厅里挤满了圆人，圆人联邦权力最大的人几乎全部到场。
斯洛摆动着触角，信号波向四周扩散出去，“星坛预测，距离母星5光年外的一颗恒星将在100-500年后星落，届时恒星燃料耗尽，核心坍塌，产生的激波会向周围空间扩散，将恒星的外层物质抛向太空，同时产生的高能射线将覆盖15光年的范围，母星的大气层会被完全破坏，高强度辐射也会摧毁一切生命。母星将成为死星。”一名官员补充道：“最近海面天文观测站也探查到该恒星亮度略微下降，看来星坛的预测应该不会错。”
话音刚落，大厅中圆人的触角都开始摆动起来，细小的气泡在圆人周围生起，密集的信号波杂乱地在大厅里传递着。紧接着，最高执政长官的身体开始膨胀，触角急促地上下摆动，嘈杂的圆人们顿时安静下来。他向斯洛发送了信号波，“星坛有没有提出解决办法。”
“星坛给出了一些方案，大型宇宙飞船迁移、建造海面保护罩、建造海底隔离城……”斯洛的触角快速舞动着，一口气说出了星坛提出的十几个方案，并一一做了解释。大厅再次嘈杂起来，汽泡淹没了簇拥在一起的圆人。
最高执政长官沉默许久，他环顾四周，慢慢摆动起触角，“两千年前，我们的祖先从战争和污染中拯救了母星，然后他们发明了星坛，让母星成了所有圆人的摇篮。一千多年来，星坛帮助我们彻底消灭了疾病和战争，克服了灾害，让我们得以养尊处优的生活，让99%的圆人都不用工作。我们和平太久了，早已经忘了生存的代价。现在新的危机摆在我们面前，我们也要像祖先一样，克服万难。即便要放弃母星，我们也可以凭自己在茫茫宇宙中创造出新的生活！”
最高执政长官一番话说得振奋人心，算是暂时说服了这群母星上权利最大的人。但他清楚地知道，星坛提出的那些办法，对于现在的圆人来说，就像离开水一样难如登天。几百年来，为了维持圆人的生活，这颗星球上99%的事情都是星坛处理的。为了提高效率，减少能源消耗，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和战争，星坛削减了母星上大部分的职业和产业，而那些留下来的，则让圆人逐渐变成了废物。要想让圆人的文明延续下去，得另辟蹊径才行。
最高执政长官为了寻找更为有效的应对措施，成立了星落应对部，然后委派斯洛为星坛记录官，给他加派了5名记录员，由他协调负责星坛跟应对部之间的沟通工作。
一年后，在全体圆人的期待中，星落应对部提出了解决方案。该方案以76%的支持率通过了全民投票，成了母星毁灭前圆人唯一的救命稻草。
该方案将把全体圆人送至距离银河系中心2.6万光年的边缘地带。根据星坛的测算，那里远离银河系中心的高辐射，恒星密度低，星落概率很小，且有丰富的重元素，是环银河系的宜居带。
星坛将用10年时间尽全力建造200艘虫洞跳跃飞船，搭载短距跳跃探测器，并挑选400名圆人，组成先遣队，对宜居带内的星球进行甄别，寻找最适合的宜居星球。
同时，利用意识分离技术，将圆人的意识提取出来，保存在膜泡里，进行长时间休眠，这样不仅能降低80%的能量消耗，还能降低95%的体积。最后，再让30%的圆人接受星坛的知识灌输，重返工作岗位，在星坛的指挥下建造500艘小型飞船。这些飞船将搭载圆人的意识体，在80年后利用虫洞跳跃至距离银河系中心2.6万光年的新家园。
二
3个行星自转周期后，露亚完成了行星探测器的发射准备，这是个被伪装成小行星的探测器，将对猎户座旋臂上的宜居带进行探测，寻找适合居住的星球。
53号闪动着光，向露亚发出了发射的命令。探测器从飞船上方的发射口弹射而出，尾部的亚光速发动机随即启动，两条白色的光束从隐藏的喷口中喷涌而出，推动着探测器飞向太空。
脱离行星后，它将利用虫洞跳跃到1000光年外，对那里100光年宽的宜居带进行探测。
54号飘浮在信号发收器旁，她正通过信号波看着探测器远去的画面。53号看到54号神经丝上的光点缓慢爬行着，像是泪水。他的膜泡不禁微微振动了一下，从前他们的泪水从身体中流出便融入海水，难以分辨，如今只剩下意识体，泪水倒清晰可辨了。“54号，给探测器取个名字吧。”
54号的光点快速闪动起来，“在我的家乡，有一种鱼，叫光鳐，它们的胸鳍会在黑夜里发出银光，不管游出去多远，都会回到栖息地，小的时候，我们时常跑到很远的海沟里玩耍，有时候迷路了，便跟着光鳐回家，就叫它光鳐吧，希望它能带领我们找到新家。”
“嗯，很好的名字。”
“53号，我能叫你的名字吗？”54号飘到53号旁，中枢亮起了光。
“54号，你了解规定的，任务期间为了避免人员混淆，信息错误，必须使用编号。”
“我知道的，但是，你不觉得我们很奇怪吗，把自己的名字扔掉，却热衷于给没有生命的东西取名，‘星坛’、‘露亚’、‘光鳐’，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斯洛？”
53号沉默着。
“探测任务还很漫长，前往新家园更是遥遥无期，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了，我不想再失去名字，我担心有一天会忘记自己曾经是个圆人，我叫琉珈，你肯定还不知道吧，我们朝夕相处了半年，你从来没问过我叫什么。”
斯洛久久注视着琉珈，这个他的下属兼组员，总是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多愁善感。其实由于长久的享乐，大多数圆人都变得多愁善感，早已失去了面对生存最基本的勇气，这也导致了星落的消息公之于众时，母星长达三年的混乱。斯洛经历了这一切，于是他辞了记录官的岗位，成了探测组的一员。也正因为如此，他在先遣队中脱颖而出，得到来猎户座的机会，这是银河系宜居带最荒凉的地方之一。长久以来，他学着像机器一样冷酷，把多余的情感都隐藏起来，但和琉珈的相处让他慢慢改变了。如她所说，圆人文明要完全脱离危险，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圆人已经抛弃了身体和大海，如果再抛弃情感，那圆人还是不是圆人？文明还是不是文明？他看着琉珈，“只能在工作之外称呼名字，工作时，尤其和母星联系时，必须使用编号。”
“太好了，很高兴认识你，斯洛组长！”琉珈左右摇摆起来。
“嗯……很高兴认识你，琉珈。”
“探测器已脱离行星引力，进入外太空，可以虫洞跳跃。”露亚的信号波传给了两人。
斯洛和琉珈各自返回操作台，给探测器发送了一系列指令，虫洞跳跃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这项技术来自于圆人的祖先，他们在几千年前创造了灿烂的文明。不仅是虫洞跳跃，还是意识分离技术、飞船制造、轨道卫星等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但这些技术并没有给圆人创造更好的生活，一场持续了两百年的战争席卷了整个母星。超过三分之二的圆人在战争中丧命，他们的尸体漂浮在海面上，就像一朵朵巨大的云彩，遮蔽了阳光，随着洋流四处飘荡。武器和舰船的残骸沉入水中，将清澈的海水搅得浑浊不堪。战争结束后，幸存的圆人们终于冷静下来，用了将近五百年的时间才把母星的环境恢复至战前状态。然后他们创造了星坛，这是一台超级计算机，他们将各种技术封存在了星坛里，让星坛成了母星的大脑。
“准备就绪，可以跳跃。”琉珈闪动着。
“开始跳跃。”斯洛全神贯注，发送了命令。
太空中，方才还静静漂浮着的探测器突然消失，它刚才的位置上，留下了一小块微微扭曲变形的星空。
三
“53号、54号，你们已经连续工作超过80个行星自转周期，为了保证任务的正常推进，你们必须立即睡觉。”露亚又重复发了一遍信号波。虽然已经抛弃了肉体，意识体仅仅需要一点微电流就能保持清醒，避免了肉体的疲劳，但中枢系统长时间的清醒状态容易引起神经紊乱，造成发送和接收信号波延误或出错。星落应对部规定，探测组的连续工作时间不能超过3年，以27组降落的行星自转周期计算，大概是79个周期。露亚已经通知了五遍，斯洛和琉珈再不进行清洗，它就要执行强制催眠程序。
斯洛和琉珈的光球中枢显得有些黯淡，但高频率的闪光显示他们依旧跟光鳐保持着联系。他们从登陆到现在，已经过了快800个行星自转周期，母星上也过了30年。期间光鳐根据露亚的计算，不间断地在猎户座旋臂宜居带进行短距虫洞跳跃寻找宜居星球，到现在已经探测了大约十万立方光年的空间，扫描过的恒星系超过10000个，但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星球。虽然对于整个任务区域，这点工作量不足一提，但这里的荒凉还是超过了斯洛的想象。由于荒凉，这片空间太稳定了：几乎没有星落和强辐射，恒星系之间距离又那么大，引力稳定，空间中的小行星也少得可怜。这些因素给生命的繁衍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但却缺乏生命诞生所需要的剧变和奇迹。这简直是一片生命的禁区。
光鳐去过的恒星系越多，斯洛的失落就越大，尤其了解到其他探测组同样没有收获时，斯洛对这片区域更加失去了信心。与斯洛不同，琉珈工作得越久，热情就越大。虽然她还是喜欢发出一些伤感的信号波，但并不妨碍她依旧相信光鳐能带来好的结果。她时常静静地飘浮在操作台边，看着光鳐传回来的画面感叹宇宙的神奇，那些斯洛认为毫无价值的星系，在琉珈看来就是一件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琉珈，你继续监测，我睡醒了再来替换你。”
琉珈神经丝上的光点规律地闪动着，呈现出优美的韵律。她朝着斯洛随便发出一条信号波，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光鳐发回的信号，她发现了宝藏一般，正看着一个星系发愣，“好的，斯洛组长，你快去吧，一会露亚又要唠叨了。”
斯洛来到睡眠室，两条带有吸盘的线路在露亚的指挥下吸在他的膜泡上，将他托起。他的中枢很快暗了下去，神经丝上的光点也停止了移动。一个和母星别无二致的海底世界包围了他，他进入到了幻海中。
幻海是星坛创造的，用于模拟母星的环境。星落危机以来，由于脱离身体的圆人越来越多，而意识体的休眠需要低温条件，其消耗的能源也越来越多。很多年前圆人就拆除了多余和老旧的能源设施，以现在圆人的能力，即使在星坛的帮助下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增加能源供给。为了将有限的能源用在建造飞船等更着急的事情上，星落应对部决定暂时不进行休眠，改由星坛创造一个虚拟的母星供意识体继续从前的享受生活，名为幻海。幻海解决了圆人意识体无所事事的问题，同时也大幅减少了能源消耗。探测任务开始之后，幻海便用来解决先遣队成员的睡眠问题，通过模拟队员从前的生活环境欺骗中枢系统进行睡眠。
斯洛看到他面前是一个开了天窗的红色球形小屋，远处还有无数这样的屋子，它们五颜六色，就像一簇斑斓的气泡，在水中错落有致悬浮着。他进入小屋，这是他的家。此时正值午夜，星光穿过海水，呈现出神秘的蓝紫色。波纹摇动着星光，形成变幻的光斑，随着波浪的起伏，光斑闪烁着、碎裂着……斯洛想起成为记录员之前的生活，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是这样透过天窗看着星空睡觉。这似曾相识的静谧带来了困意，斯洛很快进入了梦乡。
斯洛醒来时，琉珈已经在睡眠室外等待了，她左摇右摆展现着自己的激动，一串串信号波海浪一般传给斯洛，“斯洛组长，光鳐发现了一个独特的三星系统，它真的好美，和大多数三星系统都不同。这个系统由两颗恒星和一颗红矮星组成，轨道严格分层。露亚分析该星系可能存在宜居行星，于是我让光鳐利用虫洞跳跃前往探测。可我太激动了，设置路径时竟没有注意到在一颗中子星的影响范围里，光鳐受到它的引力干扰，目的地偏离了三星系统四光年。可是！就是这四光年，带光鳐来到了一个恒星系，这里很可能有宜居星球。星系的数据光鳐已经发回来了，露亚正在分析。斯洛组长，我真想让你等我醒来一起看结果，但我等不及了，你快看看结果出来没有，我要赶紧去睡觉了。”
斯洛快速来到操作台前，露亚把早已整理好的资料发给了他。
好美！斯洛看到星系的三维影像时，不禁发出感叹。
这个星系有一颗恒星，八颗行星。靠近恒星的四颗行星为固体星球，其余四颗为气态或冰巨星。在第四、第五颗卫星中间，还有一圈小行星带。星系外围，则被数以万计的冰质矮行星和冰冻小天体环绕着。最让斯洛惊讶的是，这个星系的第三颗行星被广袤的海洋包裹着，湛蓝的表面像极了母星。根据露亚的分析，这颗星球相比母星表面积和体积都相差无几，其密度略大，重力略大，大气成分相似，含氧量略低，自转公转时间略短于母星，除了有30%的陆地，简直就是另一颗母星！斯洛久久不能平静，他呆呆地飘浮在操作台旁，甚至没注意琉珈的到来。
四
最高执政长官独自飘浮在行政大厅中，但大厅已经不在了，浑浊难闻的海水包裹着他，剩下的一小部分墙壁在离子炮的攻击下摇摇欲坠。他面前是圆人最大的城市，不过现在已经难以分辨本来的面貌了。从前那一片片、一层层五颜六色的圆形建筑在攻击中爆炸、倒塌、燃烧、下沉……青蓝色的火焰在废墟中顽强地燃烧着，将周围的海水蒸发，一串串气泡四处漂散。圆人们驾驶着本来用于逃离母星的飞船厮杀着，炮弹在水中炸起的圆鼓鼓的空腔随处可见。到处都是流着血的圆人残躯，这是未意识分离的圆人，而那些只剩下意识体的圆人，早已在各种武器的攻击下烟消云散。最高执政长官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根本想不到，没等星落到来，圆人文明就要毁灭了。一发不知从哪里发射的离子炮炮弹在他身边炸响，他的膜泡被冲击波压扁，撕碎……等周围的海水恢复原状时，他的中枢已经消失不见。紧接着，行政大厅最后的墙壁轰然倒塌，缓缓沉入海底。幸存的圆人们从四面八方聚到一起，他们轰开了星坛的控制室，只用了20分钟，这个圆人一千多年的守护神就成为了历史……
露亚收到星坛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时，它正好处理完了光鳐发来的宜居星系的资料。他将两份消息都通过信号波传给了斯洛，但斯洛完全沉浸在发现新家园的兴奋中。等他缓过神准备将此发现报告母星时，才发现跟星坛的连接已经断了。这时他才注意到来自星坛的消息，是一份群发的压缩信号包。由于母星轨道卫星数量有限，探测组和母星的通信向来很简短，如此高密度的信号波如果同时发给所有探测组，那么很可能会造成卫星过载，量子通信异常的问题。这样的情况发生就只能有一个原因，斯洛惊疑地思忖着，一个可怕的结论逐渐清晰起来：星坛清楚这是最后一次发送信息，母星很可能出事了。
斯洛打开信号包时，他仿佛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中枢的光亮依旧闪烁不停。星坛发出的消息很混乱，可见是在非常紧急的情况下发送出来的，斯洛一点点将有用的信息拼凑起来，才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30年前探测组出发后，星落应对部立即开始了全体圆人的意识分离工作，同时飞船的建造在母星各处开展起来。为了体现公平，生活在幻海中的意识体一段时间后就要重新回到身体里，来替换工作中的圆人。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直到5年前，一处飞船建造工厂出了事故，岗位上的几千个圆人全部死亡。后来便开始零星出现意识体拒绝工作的情况，这引起了岗位上圆人的抗议。之后的几年里，相关的事件越来越频繁，圆人和意识体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并演变成了冲突，一个月前，几名圆人驾驶着飞船扫荡了一处幻海设施，战争就此爆发。为了寻找新家园而建造的飞船和武器成了圆人毁灭自己最趁手的工具。短短一个月，战火就在整个母星上蔓延开来，虽然最终死去的圆人不多，但飞船及建造设施损失殆尽，星坛也被破坏，圆人再也无力抵挡星落了。星坛告诉探测组，他们的每艘飞船上都保存着20000个圆人胚胎以及母星主要生物的基因库，还存储着圆人文明的所有资料。这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的备选计划。由于星罗落应对部担心探测组放弃母星，便将此计划严格保密。现在星坛已经通知露亚开启探测组的备选计划权限，如果探测组能够找到宜居星球，圆人文明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琉珈从睡眠室里出来后，她的中枢再次明亮起来，一个个光点在神经丝上闪烁着，就像晴天的星空一样灿烂。她对宜居星球满怀期待，可等来的却是圆人的毁灭。她难以置信地听完了斯洛的讲述，中枢剧烈地闪了几下后瞬间暗了下去，飞船配备的生命监测设备立即发出警报，斯洛急忙将她送进了医疗舱。
在斯洛的指挥下，备选计划很快开始实施。光鳐在特定的位置关闭了发动机，利用惯性往前飞去。不久后，它会被宜居星系恒星的引力捕获，成为一颗真正意义上的小行星。他将在蓝星（露亚为宜居行星命名的代号）的70个自转周期内，环绕恒星运动四圈，对蓝星进行全方位的探测。
五
琉珈慢慢从昏迷中恢复了意识，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自从她得知母星的战争以来，她的精神状态便日益消沉，经常在工作中昏迷，中枢的光亮也越来越微弱。如今光鳐对蓝星的探测工作已趋于尾声，殖民计划随时都可以实施，但斯洛却迟迟没有开始。琉珈早就明白了斯洛等待的原因，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个计划，他在等她死去。在琉珈眼里，斯洛是个合格的指挥官，也是个糟糕的阴谋家，即便他假装自己冷酷无情，也掩盖不了他柔软的内心。但是斯洛肯定会这样干的，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会去尝试。她静静躺在医疗舱内，等待着斯洛开始他的计划，她便可以尝试阻止他。
她的膜泡上贴满了治疗用的管路，中枢微微亮着光，她又想起了那个画面，那个陪伴她度过很多次昏迷的画面。
一片金黄的沙滩上，两串脚印并排而行，男孩追逐着前面的女孩，女孩不时回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沈清月，我们说好的，不许偷看。我没有看你的，你也不能看我的！”男孩边跑边喊。“哈哈，我就要看，除非你追上我。”女孩举着一个玻璃瓶，挑衅地对男孩晃了晃，“顾晨曦，有本事来拿呀。”“你欺负人！”男孩喊叫着，加快了速度，朝女孩奔去。清晨的阳光里夹杂着大海的清新，波浪悠悠地拍打着沙滩，海风轻轻吹拂着，把女孩皎然的笑声吹进了男孩的心头。男孩双手杵在腿上，气喘吁吁地说：“不就是田径队嘛，有什么了不起，你想看就看吧，不过我可告诉你，看完了可不能后悔！”“哼！我偏要看！”女孩打开了玻璃瓶，倒出里面的纸条。她拿起男孩写的纸条，看到上面七扭八拐地写着：我顾晨曦，以后一定要娶沈清月！女孩的笑容戛然而止，白皙的脸上红晕绽放开来，像海浪一般蔓延到耳根。男孩见状双手叉腰，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我顾晨曦说到做到！”“你坏蛋！谁要嫁给你！”女孩匆匆将纸条装进玻璃瓶，朝着男孩扔了过去……
上午的阳光柔和地洒向大地，阳光拉长了沙滩上的两个身影。沈清月泪流满面，接过了顾晨曦的戒指，顾晨曦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后来，他们把一个玻璃瓶扔进大海。“这次你写了什么？”沈清月看着远去的瓶子。“不告诉你。”顾晨曦提着嗓子说。“哼，你不说我也知道。”沈清月嘟着嘴。顾晨曦宠溺地把她拉入怀中，他看着她，她看到他眼睛里满是灿烂的阳光……
下午的阳光不再炙热，海风被烘烤得恰到好处，仿佛一首温和的摇篮曲，让海浪也变慢了。湿润的沙滩上，三排脚印缓缓而行，脚步的尽头，传来了一阵阵孩童独有的稚嫩清脆的笑声……
落日西沉，整片海滩沉浸在绚烂的红色中。沈清月独自站在海边，汹涌的浪花让她的身影显得更加佝偻，她颤抖着把一个玻璃瓶投进了慢慢褪去的潮水，泪水缓缓地嵌进了她的皱纹……
琉珈的思绪久久沉浸在这片海滩上。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在斯洛一心扑在对蓝星的监测和分析上时，她总是沉浸在这些无关紧要的画面上。她喜欢看蓝星上的动物，植物和风景，她喜欢人类创造出的一切。但自从她在无数废弃的信号波中发现这片海滩时，她便被这两个渺小的人类吸引住了。琉珈喜欢他们的名字，为此她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了解到他们的名字分别代表着蓝星的恒星和卫星，多么浪漫的名字！她感叹，圆人永远不可能取出这样的名字。
琉珈也时常为他们短暂的生命感到难过，她幻想着能够用母星的技术让他们活得更久，不会再失去彼此。但她也感到困惑，她不知道人类是如何用短暂的生命创造出如此辉煌的文明，她总是在那两个人脸上看到满足和幸福，好像他们从来不会因为生命的短暂而忧虑。更让她疑惑的是，那两个人类总是向大海里扔瓶子，她知道那个美丽的传说：将自己的愿望写进瓶子扔向大海，看到瓶子的人越多，心愿就越容易实现。可是她依旧不能理解，大海里的瓶子宛如太空中的小行星，没人知道它们会去哪里，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引力捕获，从而坠毁。在她看来，不如把瓶子放在最繁华的街道上，那样岂不是更好？但正是这些疑惑，让琉珈最终明白，他们是不可能战胜人类的。
斯洛很清楚，蓝星上的人类创造了灿烂的文明，也创造了可怕的武器，他只有一艘飞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抗一个星球。要想在蓝星上延续圆人的文明，只有摧毁人类的文明，但这是琉珈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他想起琉珈曾经告诉他，她并不是对人类抱有同情，而是他们能成功摧毁人类文明可能性微乎其微。她已经经历了一次文明的毁灭，不愿再亲手毁灭一个文明。斯洛不想让琉珈再一次伤心，他想等待那一天到来，才可以毫无顾忌地实施他的计划。他不知道自己从何时也变得多愁善感，大概是从琉珈第一次昏迷醒来后开始的吧，他依旧记得当时的情景。
“这真是一颗美丽的星球！它的陆地和海洋是那么和谐，卫星的大小和距离都恰到好处，它们就像一对夫妇，共同为蓝星上的生命创造了独一无二的环境，让这颗湛蓝的星球到处充满生机！”斯洛看着光鳐传送回来的蓝星三维图像，感叹道。他看到蓝星广袤的陆地上有一座座庞大的城市，巨大的建筑物高耸入云，街道上各类车辆川流不息，海洋中行驶着无数的舰船，轨道上一颗颗人造卫星宛如明星……
“如果这里能成为圆人的新家园，那该多好。”琉珈闪动着微弱的光，“可是没机会了。”
“没事的，我们在如此荒凉的地方都能找到宜居星球，其他探测组肯定也会有所收获的，我相信圆人文明一定会在宇宙中的某个地方延续下去。”斯洛安慰着琉珈，一个可怕的计划慢慢清晰起来。
六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琉珈的中枢缓慢闪动着，“你比我更了解蓝星的文明，你知道这样做只是徒劳。”
“琉珈，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虽然成功的概率很小，为了圆人文明的延续，这都是值得的。我可以让光鳐潜伏在蓝星的高椭圆轨道上，它的亚光速发动机还剩十分之一的动力，这足够让它在蓝星时间10秒内突破人类的太空防御体系。我计算过了，如果让光鳐坠落在蓝星的海洋中，海啸和地震能消灭90%的人类。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斯洛反驳道。本来计划一切都很顺利，可琉珈突然醒来了。他本以为她再也不会醒来，这是他一直等待的时机。
“斯洛组长，我知道无法说服你，我想给你看一些东西，或许你会改变主意。”琉珈的神经丝久违地快速闪动起来，信号波如同潮水一般涌入斯洛的中枢。一颗蔚蓝的星球在斯洛中枢中显现出来。
斯洛看到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一群野牛正在悠闲地吃着草，几头狮子潜伏逆风处的草丛中，正在缓缓靠近牛群，它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突然，一头狮子一跃而起，迫使牛群往埋伏圈奔逃，其它狮子见状向牛群包围而去。这时，两头狮子朝着一匹落单的野牛扑了上去，野牛用头一撞，牛角正好顶在狮子的腹部，狮子嚎叫着被弹开，另一头狮子紧紧抱住野牛的身体，朝着它的颈部咬了下去。被踹的狮子刚落地就赶了上来，它跳到狮子身上，咬住了野牛的后腿。野牛哀嚎着，很快倒在血泊中……
画面飞速切换，斯洛来到了一片丛林。一个由两百万个个体组成的行军蚁大军闯入了一个拥有500多万个个体的切叶蚁帝国。由于持续上涨的洪水，两个族群为争夺最后的栖息地爆发了战争。战场绵延数百米，无数行军蚁义无反顾地朝着切叶蚁进攻，切叶蚁围绕着巢穴构筑起防线，工蚁将自己弱小的身躯挡在最前面拖延时间，抵挡行军蚁的进攻，同时不断释放信息素召唤兵蚁。一个个个头巨大，长着恐怖前颚的兵蚁从巢穴中蜂拥而出，加入战斗，冲上来的行军蚁纷纷被咬断头和腿。但这并不能阻挡行军蚁的进攻，行军蚁不断撕咬，拖拽，朝着切叶蚁注射毒液，很快将战线推进到了切叶蚁巢穴入口处，在它们的身后，成千上万的尸体铺满了地面，像一块黑色的地毯……
紧接着，斯洛进入到了大海里，几条虎鲸从他身边迅速游过，前面不远处是两头座头鲸，母鲸将幼鲸护在身下，用十几米长的尾巴拍打着追上来的虎鲸。两头虎鲸从侧面加速游上前去，不断冲撞着幼鲸，幼鲸渐渐力竭，被迫和母鲸分开。其他虎鲸见势轮流冲击幼鲸，咬住幼鲸的双鳍和尾巴往后拽。母鲸依旧拍打着宽大的尾巴攻击虎鲸，海面上不断炸起鲜红的浪花，可一切都是徒劳，幼鲸在一片血水中渐渐失去生命，被虎鲸群分而食之……
“这个时候你给我看这些有什么用，我决心已下，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我会让圆人的文明延续下去，在蓝星上获得新生！”斯洛的中枢更亮了。
“斯洛组长，你还不明白吗？我们输了，从两千年前那场战争开始就输了。”琉珈劝道，“我们的祖先能利用虫洞，能发明星坛，能脱离肉体，能让我们跨越几万光年的距离寻找新家园。但是，两千年来，我们却从来没有想过探索宇宙，甚至从来没尝试过离开水生存，即使脱离了身体，我们的意识体也要包裹在充满水的膜泡里才可以活下去。而蓝星上的人类，他们不仅不断地向外太空探索，同时也成功去到了最深的海底，即使他们现在的科技水平仅仅能够让他们登上自己的卫星。但是，同蓝星上所有的动物一样，他们一直保持着对生命的敬畏，这让他们明白生存的代价，让他们拥有面对生活的勇气，也让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我曾经在两个人类身上看到了这些品质。给你看这些画面，只是想再次提醒你，我们仅用两场战争就毁灭了自己，但地球上的生命每天都在面对杀戮和死亡，我们凭什么战胜他们？可能很久以前，圆人也拥有这些品质，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忘了。”
斯洛沉默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琉珈，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人类的一件事同样令他记忆深刻，50蓝星年以前，人类发现了光鳐，由于担心这颗“小行星”可能撞向蓝星，人类仅利用40个蓝星年，就在近地轨道上建设了环绕蓝星的防御体系。如果圆人和人类爆发战争，人类很可能是最终的赢家。但他不甘心，他很愤怒，他不愿意承认圆人的失败。
“斯洛组长，优胜劣汰从来都是宇宙间永恒的法则，圆人文明已经走到了尽头，或许其他探测组能成功，将圆人文明传承下去，但我们注定会失败。即使我们占领了蓝星的海洋，那些庞大的掠食者也是很大的威胁；如果我们侥幸生存下去，等待我们的，将是再次发展壮大的人类，我们毫无胜算。我记得曾经跟你说过，我们已经经历过一次文明的毁灭了，难道还要再亲手制造一次吗？”
斯洛沉默了很久，他动摇了。自从他收到星落消息时就绷起来的神经正松懈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渺小的个体，圆人文明自食其果，走到尽头的事实他只能选择接受。他很感谢琉珈给他说了这么多，让他放下了长久以来的愤怒和不甘。
斯洛的情绪变化头一次无比清晰地传递到了琉珈的中枢，他终于敞开心扉了，琉珈很开心，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
“琉珈，我们放逐光鳐吧，它的动力足够脱离蓝星星系。”他们决定启程返回母星的那天，斯洛突然对琉珈发送了一条信号波，“就像你跟我讲的那个关于漂流瓶的人类神话一样，让它带着圆人的记忆遨游太空吧。”
“斯洛组长，你这不像是漂流瓶，更像是圆人的墓碑。”琉珈有些怅然。
“墓碑也一样，如果有一天被其他文明看到了，至少还能了解在银河系的中心，有一颗漂亮的水星球，那里的圆人曾创造出绚丽多彩的文明。”斯洛激动起来。
“那你答应我，在光鳐启程以前，我想跟人类说一句话。”
“我答应你。”
七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收看本期《宇宙之声》的特别节目——《惊蛰》，我是半人马座。今天的演播室，我们非常荣幸邀请到了两位重量级嘉宾：科学院院士、著名天文学家林望舒院士，以及著名科幻作家树先生，让我们以电话连线的方式欢迎二位专家的到来。”
主持人接着介绍道，“近期编号2050 YS12的小行星‘惊蛰’突然脱离太阳轨道，并向地球发送了大量信号，这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其中也不乏各种猜测。今天我们特别邀请两位专家，为我们分析一下‘惊蛰’背后的奥秘。”
“首先是第一个问题，小行星是否是地外文明的产物？”主持人问道。
林院士回答道：“这是个非常专业的问题，从天体力学上来说，大型天体、银河系潮汐力、以及小行星自转状态突变等都会改变小行星的运动轨迹；此外，暗物质密度突变、微小黑洞的存在等人类尚不了解的因素同样可能导致小行星轨道偏移。但就‘惊蛰’来说，它轨道的变化具有很强的突变性，很难用单纯的引力摄动来解释；更重要的是，我们收到了它发出的信号，这些信号使用了地球上十几种不同的语言。就上述情况来说，目前人类还没有相关的科技手段，基本可以确定是外星人所为。”
树先生接着补充说：“我赞同林院士的说法。作为一名科幻作家，在我看来，‘惊蛰’的行为模式应该是一种针对地球的探测器，不过目前尚不清楚它的目的。”
“那么，两位专家能否详细介绍一下这些信号所蕴含的意义呢？”主持人问道。
“其实根本不用我们介绍，该信号覆盖的波段和频率很完善，只要那个时候开着收音机的人都能收到信号，目前网络上到处都是那句话。”林院士苦笑，“从那句话来看，这个外星文明对地球应该不会有敌意。”
树先生补充道：“我也这样觉得，这个文明或许是想侵略地球，亦或许只是单纯的科学考察，背后的原因我们都无法探究。但从他们留下的信息分析，至少在人类的思维模式下，他们是在祝福人类。”
“虽然如此，但大多数人还是对此事充满担忧，一些地区甚至出现了哄抢粮食的事件，两位专家能否从各自的角度分析一下此事，消除大家的疑惑呢？”主持人接着问道。
“我先谈一下我的看法，”树先生说，“通常情况下，一个人能共情其他人，但不会对动物产生共情；少数人不仅能对人产生共情，也能共情动物；只有极少数人，他们不会对除了自身以外的任何事物产生共情。根据‘惊蛰’发送的消息，我们完全可以乐观的相信，他背后的文明是富有同情心的，不是那极少数，所以不用担心。”
林院士说：“树先生说的很有道理，如果这个外星文明想侵略地球，那么他们完全没必要采取如此温和的方式与人类沟通。从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这个文明显然有极高的科技水平和成熟的社会模式。他们既不想暴露自己，也不想对我们造成威胁，这恰恰体现了文明高度发达后的克制。所以，我也认为不用担心。”
……
“接下来是听众提问环节，为了节省两位专家的时间，我们演播室已经提前将大家的问题整理好了。”主持人说，“第一个问题，是问树先生的。请问您作为一个科幻作家，如果要给‘惊蛰’取一个名称的话，您会怎么取名？”
“嗯……关于取名，其实我有两个看法。我曾在处女作《星痕》里，把彗星命名成‘星痕’，也就是星星痕迹的意思，但其实并不准确。小行星和彗星一样，在太空的尺度下都是尘埃，所以，我会把‘惊蛰’命名为‘星尘’。不过，在我个人看来，‘惊蛰’更像是一个漂浮在宇宙中的漂流瓶，它为人类送来了祝福，现在又再次启程飞向远方。所以，我也想叫它‘星函’，一封来自星星的信函。”
“‘星尘’、‘星函’，真是浪漫的名字，就像您的作品一样。”主持人说，“下一个问题，是问林院士的。鉴于目前已经确定有地外文明的存在，请问您对此时的人类文明有什么建议呢？”
“这真是个宏大的问题。首先，我觉得全球的天文观测站应该通力合作，及时监测‘惊蛰’的动态；其次，为了消除公众的疑虑，我建议官方应该及时通过正规渠道公布相关消息，严厉打击造谣传谣的不法分子；最后，我认为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应该保持理性，相信科学，不盲从不恐慌。恐惧往往来源于未知，现在我们正在见证人类历史上的伟大时刻，不如保持开放和学习的心态，这才是面对未知正确的态度。”林院士说。
……
“让我们再次感谢林院士和树先生的精彩分享。今晚我们见证了一场理性与想象力的交织。听众朋友们，无论‘惊蛰’最终带来的是文明的对话，还是未解之谜，请记住，在我们仰望星空时，恐惧永远不该是第一种情绪。这里是《宇宙之声》，我是半人马座。最后，让我们一起大声念出来自‘惊蛰’的祝福：蓝星是一颗美丽的星球，祝愿人类文明生生不息。”
尾声
在母星的近地轨道上，一个黑漆漆的球体在宇宙空间中突然出现。一艘球形的飞船从球体中飞出，悬停在了球体前方。飞船中，两个被膜泡包裹的意识体被系统唤醒。
“我们到家了，琉珈。”
“谢谢你，斯洛组长。”
“不客气，我应该谢谢你。”
“斯洛组长，我可以拥抱你吗。”
“拥抱？”
“嗯，是一种蓝星上的亲密行为，它超越了年龄和情感界限，可以在任何两个个体之间使用，我觉得这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就跟沙滩上的那两个人类一样？”
“对。”
“可以啊。”
飞船的船舱里，两个意识体紧紧贴在一起，他们的膜泡逐渐融为一体，中枢在触碰到对方后发出亮光，彼此的神经丝互相缠绕着，上面细小的光点闪烁起来……
舷窗外，遥远的星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银色的光点，光点迅速扩大，形成一道光幕，像滔天的洪水般淹没过来。强烈的光芒瞬间掩盖住了整片星空，它所到之处只剩下一片炽烈的白色，光芒很快包裹住了母星，吞噬了飞船，飞船中两个交融的光点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