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年前,杨朔先生也写过茶花,杨朔是散文大家,自然不敢相比。但是,这些天来,我家门口有株茶树,伴着我进进出出,陪着我朝朝暮暮,十几天里,终于抽蕊、终于含苞、终于开启、终于怒放、终于花谢、终于调零。
短短十几天时间,这株茶树,虽然孤独,但也点春;虽然矮小,但也艳丽;虽然朴实,但很富态。我家住的这个地方,叫做石榴园,原本栽了很多石榴树的,而且,石榴是黄石的市花,院子里面,原本最为灿烂的都是石榴树开出的石榴花,石榴是种非常现实的树种,既艳且妖,给人实惠,抢人眼目。
一到夏日,满满一个院子里面,到处都是石榴花开的芬芳;一到秋天,到处都是石榴树结出的剔透晶莹、累累果实。
那个时节,美丽的石榴树下,往往会招惹一大帮放学回家的孩儿,驻足树下,翘望大树,争相赞叹。胆大点的顽童,往往会趁着夜色,于无人处招惊雷,投摘几颗,藏在怀里。然后,鼠串般跑回家中,躲起来,贪婪地咬开石榴,椓着小嘴,使劲地吸允壳子里面石榴仔子甘甜滑爽、磬入心扉的乳汁。这个场景,我儿子的孩童时代也经历过。那片石榴树下,既是他们打飞镖、踢足球、做游戏的快乐王国,也是他们这代人伴着童年到少年的最深重的成长记忆。
如今,石榴花还没有开,还在享受春的温情。但是,这株茶花,是天外来物,不知是楼下老涂私人种的,还是社区种的,她却俏也争春、时不待我、只争朝夕地开放了。
若说万株石榴之中单单只有这么一簇孤苦伶仃、形影孤单的茶树,确也显得不相适宜的话,我却更为欣赏她的勇敢。跟美艳、得宠、势利、哄惑人心的石榴相比,她是朴实的,毫不吝啬地在清明前凄惨的季节里含苞怒放,给哀思的人群春的鼓舞。跟高大威武、树大根深、枝繁叶茂、繁星点点的石榴相比,她是低调的,不惜仰视高大的石榴,不惜最早牺牲最美的容颜,万花丛中最早跑出来显现女神般的惊艳,给早春的院子无限的生机、无穷的温暖、无悔的生命。
她很弱小、很孤单。但她开得从容、开得大度,十几天的光阴,就把自己一个季节轮回的全部美丽和就要逝去的青春无私地展现在了眼前。
短短十几天呀,何其短暂,但我这可怜、可爱的茶花,既有点春的透红,又有含苞的羞涩,更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凄美。最后,她竟然袒露出身姿、忘我的裸奔,直到耗尽生命,瓣瓣红尘落下,落英缤纷地死去。
这些天来,她就这么安静的在门口守护着我进出,几乎脱掉了一身的戎装,每天以最壮丽的容姿迎接我、护送我,讨我欢喜,她用尽生命中最华丽的光彩,不惜飘落尘土,粲然死去。她瘦小的身躯里,露出了不止万般的妖娆和无赖。犹如一个哀怨的少妇,为了讨自己男人的喜欢,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然后精疲力尽,憾然逝去。她为我,为所有我们石榴园居住的人们,展现了全部的委婉,乃至依依不舍却是赴汤蹈火的生命!
我怜惜并且赞叹她,特意在脑海里搜寻出了年久遗忘的两个名人句子:一句叫春蚕到死丝方尽,一句做化作春泥更护花。以此,祭奠她,犹如清明时祭奠我的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