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然的前二十几年时光无疑是这辈子最快乐最风光的。一毕业后直接进入家里的公司接手生意,事业一帆风顺。
可当所有人都在羡慕陈安然顺风顺水的生活时,一件事故击垮了他们一家,连带他们家辛苦建立起来的陈氏酒帝国也随之瘫塌。
一单假酒搞出的命案压跨了他们一家,父亲锒铛入狱,大哥逃亡国外,母亲受不了刺激自杀,而她作为“普通”员工侥幸免去刑责,但这一家子债务全落到她一个人肩上。
她家一直是规矩的生意人,这莫名其妙罪名扣在她家人身上,由于一切来得太突然,两条冤死的命让他们家一夜之间衰落。即使他们深知其中有蹊跷,可那张法院传单上確確实实印着他们酒帝国酒庄。
她带着唯一的盘缠,一箱行李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家垮了她不能垮,父亲入狱之前曾交代她,一定要镇作起来打官司,洗去公司的冤屈。
夜色里,她脸颊上那未干透的泪水痕以及肿起的双眼佈满红血丝,头发胡乱地披在肩上,此时有谁能将眼前的落魄的女孩跟之前意气风发、傲气十足的女神联繫在一起。
她曾想去投靠朋友,只是他们这一单害死人的案子传得沸沸扬扬的,连登几天的报纸头条,走到哪都遭人唾弃,朋友们明着暗着都在跟她撇清关系,正所谓患难见真情,这也让她看清了身边人。
无家可归的她最终走到了公司楼下,望着这栋曾让她无比风光的地方不禁又流下了一行泪。现在的她只能蜷缩在公司后楼梯里休息,还好这楼道干淨又不透风,相对于露宿街头,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第二天,她收拾好情绪,来到监狱探访父母,父亲短短几天里白了头,苍老的神色让她不由得心疼。
她隔着玻璃窗哽咽着叫了声,“爸,你还好吗?”
父亲的手贴在玻璃窗上低言道,“安然,爸爸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无依无靠,承受这些⋯⋯”
安然强忍住眼泪说,“爸,我没事我很好,你别担心我。”
父亲坚定地说“安然,我们没有卖假酒,没有害死人,这件事肯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我相信老天有眼,最终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安然,你要争气,查出事情真相为你妈报仇知道吗!”
安然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一定会争气的,我一定会把陷害我们的人纠出来,将我们今天所受的苦十倍奉还!”
探完父亲,从监狱里出来,她望着广阔的蓝天深吸一口气,对自己默默地说,陈安然,打起精神来,你答应好父亲要纠出罪魁祸首的不是吗,要是再这麽丧志下去,永远都脫离不了苦海的。
陈安然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一则夜总会的招聘广告,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走了进去,没办法,夜总会的工资太吸引人了,虽然只是做服务生就比外面的高出将近一倍的价格,只要不做陪酒或公关应该就不会有什麽危险了吧,她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
方才面试的时候,胖子经理的眼神扫视着她,说她这资色不做公关可惜了,可她坚决拒绝,她知道外面的人对公关这职业的偏见,她现在已经是一身麻烦,不能再搞臭自己了⋯⋯
铃铃铃~包包里的电话响起,陈安然看了一眼,怀着複杂的心情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一道焦虑的女声响起, “陈安然,你在哪里?”
陈安然答到,“我⋯我在公司啊⋯⋯”
“公司不是被⋯⋯你在哪,我去找你。”女人说着有些支吾,事情发生了几天,她才收到表妹陈安然家的事,一收到消息便急冲冲从另一个城市赶了过来。
“你来啦?我在公司后楼梯这边⋯⋯”
沒几分钟,女人就出现在陈安然面前,她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低低地唤了声,“姐,你来啦。”
“陈安然,你怎麽回事,发生了这麽大件事,你居然不告诉我!”陈欣欣心疼地责问着眼前努力装若无其事的安然,她们俩自幼感情要好,亲如亲生姐妹一样,心事也从不瞒对方,这次发生这麽大的事,她却闭口不谈,要不是她从新闻上看到消息,她怎麽也不会相信安然一家在一夜之间没落。
“一切都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怎麽说⋯⋯”
看到陈安然一脸憔悴的样了,她也不忍心在责备她,上前握住她的手关心道,“那你现在怎麽办?住在哪里?”
陈安然的心情再次崩溃,哭了起来,哭得好无助就像个小孩一样。
陈欣欣抱住她安慰到,“哭吧,哭出来会好些。”
同时,她的余光看到了放在一旁的行李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几天她是住在楼梯间里的,想到这,她不由得落下两行泪。
两人哭了好久,才平定好心情,她拉起安然的手说,“走,跟我回家,有什麽事回去再说。”
陈安然摇了摇头说,“不行,我现在债务缠身,法律规定我不能离开这个城市⋯⋯”
俩姐妹就在楼梯里聊了一晚上,累了就相依着睡。第二天一大早,安然送她到码头,她担忧地看着安然欲言又止,安然看出她的担心,劝道,“回去吧,我没事的,有什麽事我们微信联系。”
女人转身寻了个ATM取了一迭厚厚的钱交到安然手里,安然推着钱说,“不行,我不能要⋯⋯”
毕竟姐的家境也不是那麽富有,这些钱可是她辛苦攒下来的,她不能拿。
女人生气地用命令的口气说,“收下,有了这些钱去找间旅馆住总比睡在楼道強吧。”
陈安然眼眶一红,哽咽道,“谢谢你。”
女人握拳轻轻地打在安然肩上说,“我们姐妹之间这麽客气干嘛!”
她握着手里的救命钱收拾了一下心情便再次回到楼梯间补眠,为晚上的工作作好准备。
夜总会包吃住,这帮陈安然减少了许多开支,然而这点工资对她的目标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不过有一个好处能让她安心地待在夜总会里做事,这里的同事大部分都是外劳,没人知道她是落魄的丧家犬,这也令她松了一口气,事件发生后,她最怕遇到熟人,怕看到別人嘲笑的眼神。
好日子沒过几天,她就在夜总会里撞上了麻煩,她端着饮料走在昏暗的走廊上,要经过包厢时,包厢门突然打开走出来一位男子,好巧不巧撞上了陈安然端饮料的拖盘。
陈安然吓得赶紧掏出纸巾,不停地说,“对不起,非常抱歉。”
男子邹着眉头正要斥责眼前的服务生时,却再看清她的脸大吃一惊道,“你!”
陈安然也愣了几秒,随之换上一副冷淡的表情说,“是你!”
眼前的男子是她家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林子杰!他年纪轻轻便一手创造了红酒王国,几乎垄断了附近城市的市场,他们两家一直明争暗斗着。
关于林子杰本人,虽然长相并不倾城,但他自身优秀与多金吸引了不少女人为之倾心。
陈安然以前听过不少关于他的风流史听多了,自然也对这位花少没有多少好感。
林子杰显然对于她在这里打工的事有些震惊,“你怎麽会在这里!”
陈安然故作镇定,弯腰鞠躬道,“将饮料洒在林总身上,对此我感到十分抱歉,若林总没什麽事,那我先去忙了。”
陈安然不想也沒必要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想逃离这个令她尴尬的现场,万万沒想到会在这碰上曾经的对手,这比言语羞辱她更难受。
林子杰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神色複杂。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即使在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故,沦落到在这种地方当服务生,她那高傲的气质一点都没有因此减少,就算她弯腰道歉时,依然能看出她眉语间的那股傲气,然而就是这股特有的气质让他烦躁,讨厌极了!
才刚跑进后台调整心态,胖子经理上前斥责道,“Annie,你在这做什麽?”
“没⋯没什麽,我马上出去帮忙。”
经理一脸不快地喝住了她,“Annie,你刚才是不是撞到了客人了,客人都来投诉了,赶紧跟我去敬酒陪礼道歉。”
天啊,林子杰居然跑去投诉她,这男人内心却够狭隘的,安然苦着一张脸哀求道,“经理,我能不去嘛⋯⋯”
“这怎麽行!林总可是这里的大客户,要是得罪了他,我们天朝夜总会损失就大了!”经理根本无视陈安然的哀求,一掌拍在桌子上说得非常激动。
“经理~求你了~”陈安然眨巴着眼睛对眼前的人撒娇。
经理无视她果决地说,“你若不去赔礼道歉,那麽天朝的损失将由你一人来承担!”
在面子和利益面前,陈安然根本沒得选,她现在已经山穷水尽了,拿什麽来承担夜总会的损失?
经理领着她来到林子杰的包厢内,往自己和她的酒杯里倒了酒,率先对坐在沙发上抱着美女公关的成子杰说,“林总,Annie方才不小心碰撞了您,我们特意过来給您道歉,小弟敬林总一杯,还请林总见谅。”随后他拉了拉安然的衣袖,示意陈安然道歉。
陈安然学着经理低声下气道,“林总,我不小心碰撞了您,将饮料洒您一身,实在非常抱歉,Annie在这敬您一杯,希望林总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生气。”说完,陈安然仰头将手中的洋酒一饮而尽。
看到陈安然卑微的样子,林子杰似乎有些快感,嘴角不禁上扬,“要我原谅可以,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要陪我喝酒。”
陈安然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不行,我是服务生我不做陪酒的。”
经理也连忙解释道,“林总,Annie只是个服务生,要她陪酒似乎⋯⋯不然我另外安排几个美女陪您吧?”
林子杰冷言道,“不需要其他人,我就要她!”
“可是她⋯⋯”合同上的确写明,除非自愿,否则任何人都不得逼她陪酒,可现下面对大客户的要求,他也犯起了难。
林子杰挑着眉冷笑道,“王经理,是我林子杰的面子重要,还是她一个服务生重要,你可要想清楚了。”
胖子经理不愿得罪金主,只好把陈安然拉到包厢外哀求道,“我的好Annie,林子杰那种大客户我们得罪不起,你就行行好陪他喝个酒就当赔礼了好吗?”
“经理,我们是签了合同的,我只是服务生,你不能逼我去陪酒的!”
“好,若是你不答应,那你就做好心理准备,赔偿夜总会的损失吧。”
又是同一招让陈安然瞬间哑口无言,只能恨恨地点头答应。
得到应许的经理,上一秒还面露恶光,现在马上笑脸相迎,无情地将她推入包厢,恭敬地对成子杰说,“林总,Annie这就来陪您喝酒。”
林子杰将怀中的女子推向一边,继而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陈安然坐过去。
经理见状,一只手伸到陈安然背后将她推了出去,陈安然翻了个白眼走向沙发坐了下来,她刻意坐得比较远,不想像美女公关一样和林子杰贴着坐。
美女公关拿起桌上的XO准备给俩人倒酒,却被林子杰按住手说,对陈安然扬了扬下巴说,“让她倒。”
陈安然顺从地拿起酒瓶给俩人的杯子各倒了酒,端起自己的酒杯咬牙切齿道,“林总,我敬您一杯。”
陈安然的满脸憋屈他看在眼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没错,他就是想折磨她,看看这个昔日骄傲女神落到如今低声下气的地步,他想狠狠地磨掉她那股讨人厌的傲气。
她一杯酒饮尽,他又开口道,“你只敬我不太好吧,在场的老闆都等你敬他们一杯呢。”
林子杰一声“令”下,在座的几位老闆纷纷起哄,“对吖,美女,你都敬林总两杯了,要是不跟我们喝一杯,就太不给我们面子了吧。”
陈安然恨恨地瞪着眼前这个人,她跟他无怨无仇,他为什麽要这麽折腾她!敬了一圈下来,几杯洋酒下肚,她的脸开始热乎起来,意识也有点涣散。
林子杰自顾自地与身边的美女公关亲亲我我,丝毫没有理会被几个男人包围住灌酒的陈安然。
陈安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喝了,开始躲酒,可是她越躲,几位老闆越兴奋越逼她喝。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见她意识不清晰,趁机把手搭在她的小蛮腰上,另一只手拿着酒放在她面前要她喝。
陈安然有点害怕,连忙推脱,不断拒绝道,“不要,我不喝了,我不喝了。”
林子杰眼角余光落在那只搭在陈安然腰上的肥手,不由得心底一躁,上前推开那只手并作状护住她。
这才刚被赶开的美女公关眼见安然摇晃着身体就要往林总身上靠,她迅速上前插在陈安然和林总中间,假装好心地去扶陈安然,没想到却被林子杰冷冷推开,他扶着陈安然往沙发上坐。当她再次上前想帮忙时,林总阴沉着脸道,“出去。”
“林总,我⋯⋯”美女公关第一次看到林子杰黑脸,完全不知道自已做了什么得罪了他。
“我叫你出去!”
林子杰斥喝了一声,把美女公关吓得花容失色,红着眼眶便出了包厢。而其他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便各自喝酒去,没人敢打扰他们。
陈安然使劲甩开被抓紧的手臂,向旁边的位置挪了挪,让自已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一举动立马惹恼了林子杰,他向陈安然逼近,眯起双眼质问道,“你很讨厌我吗?”
陈安然有些醉了,但嘴上还不忘损道,“我怕你的风流病会传染给我!”
林子杰僵硬着一张脸,捏住她下巴咬牙切齿道,“那你呢,堂堂千金大小姐在这上班就很高尚吗?你还有自尊吗!”
陈安然心里一紧,强忍住情绪瞪著他,“关你屁事!”
好你个陈安然,即使是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摆脫不了你的高傲,很好,那就让你在这里好好地待着,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林子杰在心里恨恨地想着,甩开陈安然径直出了包厢,几位老闆见状也找借口散去。一时间,热闹的包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陈安然还斜斜地靠在沙发上发愣。
自尊?呵呵,她早就一无所有了,尊严值几斤几两,能让她东山再起吗!现在只要不触碰到她的底线,在什麽地方上班她都无所谓了。
顶着一天的疲劳,她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宿舍,收拾好衣服打算冲个热水澡,把烦躁都洗掉。才洗到一半时,发现水越洗越凉,到最后完全是冰冷的状态。
怎麽回事,她们宿舍的热水器电源在厠所外面,人手开关,若不是有人关了,这水是絶不会变冷的吖。哎,这三更半夜的,同事又都睡着了,她也不好意思叫醒她们,只好硬着头皮洗冷水澡了。
第二天下午起床,她明显感到头有些发沉,肯定是昨晚洗凉水澡感冒了。这还没什麽,更倒楣的是,上班的时候,一位美女公关不小心将茶水倒在她身上,一时之间又没有第二套制服可以换,她就这麽穿着湿透的制服工作。
与林子杰的不愉快相遇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她想往后的日子里应该不会再与他有任何交集了吧,她只需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勤勤懇懇上班赚钱才有机会救出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