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里春天的树叶儿急速地发绿、膨胀,青草受日光曝晒散发出暴烈的香味,纷飞的柳絮飘向远处了,空气里只留下千丝万缕的水汽。再然后水汽被高温榨干,马路盛上黏腻的热浪,西瓜、冰饮、人字拖,跟随着路人的笑闹到来。
梦醒,是夏天。
2
夏天的万物都是极其尽力和饱满的状态。气温极高,饮料极冰,蔽体的衣物恨不得减到最少,还有招摇的裙摆,过分的玩笑,恨不得摆到台面上来讲的欲望。
——真是个荷尔蒙漫天飞舞的时节。说来也巧,长久以来自己理想中爱情的形态,竟是天花板上风扇呼啦转,两人呈大字型躺凉席上漫不经心摇扇子,小桌上摆一盘吃到一半的冰镇西瓜,瓜籽在盘里零零落落——再来一只孤傲的白猫,完美。
关于想象画面的男主角——是个「像夏天一样」的男生,瘦瘦高高,痴迷篮球、网游和啤酒,热爱烧烤,热爱狐朋狗友,以及最必要的,笑起来让你看到年少的轻狂与昂扬。
别笑,只是把少女心拿出来擦擦灰。
3
很想念小时候的暑假,最想念的是外婆家的庭院。一抬头无限止的繁星,像是从某个小孔里哗啦啦地就流泻了出来。
七月的傍晚,外婆坐小木桌旁切西瓜,年幼的两个表弟光着膀子围着院旁的田地疯跑,往往还拿一根长竹竿打斗撒欢。我端小板凳坐外公面前听他讲故事——现在还记得一个吃了自己儿女手指头的熊阿婆把年幼的我吓得夜不能寐,晚上哆哆嗦嗦缩在外婆的怀里。
那时妈妈在别处上班,把我送到外婆家代养。夏天的夜晚总是很漫长,而我总是要因为想念而哭上几场的。外婆拍我的背,给我唱曲调弯弯曲曲的民谣,调子勾成线,串起我逐渐干涸的泪珠。外婆知道孩童的难过总是消失得特别快,悲伤用尽,接下来的,便是无比绵长和安稳的睡眠。
还好,还好,在我写这段话的时候,外婆还在。今天成都32度高温,我猜想这样的天气,她一定在空调房昏昏沉沉地午睡,等待下午醒来,摇个圆扇出门溜达。
4
16岁的6月在教室待不住,拉着闺蜜去了附近的山区避暑。
坐中巴车在盘山公路上看道路前方斑驳的投影,单曲循环梁静茹的《宁夏》,靠座椅上眯眼,随时睁开都是阳光灿烂。
窗旁飞速掠过的绿影和闺蜜手里那杯浸出“冷汗”的柠檬水,成为我对那场旅行的最大印象。
晚上和闺蜜出了旅馆想要逛热闹的小夜市,奈何街道冷清,不能如愿。不甘,叽叽喳喳顺马路一直走,直到被逐渐袭来的黑暗吓得沉默了,闺蜜怨我:“都说了不要走这么远了!”
于是两人飞速往回跑,惊起一路农家门口的狗吠,终于跑到看见几家商铺的位置,这才停下来大喘气。
夏天好像就比较适合做傻事:反正睡一觉起来又是一个艳阳天。
当然前提是找到陪你犯傻的人。
5
一年四季啊,独独夏天要贯一个“盛”字,盛夏、盛夏,这个词儿说着就有点阳光灿烂的味道。
当然,灿烂了那么一会儿,还是得蔫儿。
把十七八岁比作人生的夏天大概是一个很庸俗的讲法,但我印象中确实是这样。有一同发疯的好友,有辛辣的、冰凉的食物饱肚,有几乎每天都毫无保留的艳阳高照,有啤酒,有星辰,有大海,还有回也回不去的年少无知。
十八岁左右自己写的东西还真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那是个连烦恼都轻盈的年纪,现在我才明白生活真正的难题摆在你面前你是话都说不出来的。
十九岁后的文字,便多些讲究,少些机灵气儿。
6
我在上海的某个梅雨天敲这些文字,过往的无数个夏天在脑海轮流闪现。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但觉得经历了前几日的燥热,现在一切都好。
给杂志画封面的好友给我发来自己画的水彩西瓜,问我加点什么字好。
我想了想,说,就写「消夏」吧。
——漫长的夏天总要找一种方式度过。
——而讲到它,我又有些怀念从前那个无知亦无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