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出门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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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就在昨天赵老四把儿子赵秋生叫道跟前,然后在他周围转了一圈,还顺手拍了拍秋生的背,捏了捏他还没有完全长结实的手臂。在这个过程中赵老四不住的点头,表示对这个儿子还算满意。

秋生还是懵懵的状态,就在刚才他还在和小伙伴讨论晚上要去闫家村去偷杏子吃呢!现在正是杏子上市时间,他们几个路过好几次,对那些长在枝子上的红红的杏子垂涎好久了,秋生以为父亲知道了他们的想法,心里一直犯嘀咕,“父亲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吵我吧!再说我们还没去呢?

“秋生现在多大了?”赵老四这样问他,口吻中少了平时质问他的语气,很是舒缓平静。过完下个月就十八了,这回答竟然让赵老四尴尬起来,都忘记儿子的生日了,他心里火辣辣的,赶忙喝了一口水“你现在基本上算是一个成年人了,像我十六岁就跟着你爷爷外出谋生了”他的语气严厉起来,声音也比刚才提升了几个分贝。“我刚才和你三姑父通过电话了,明天让你去你三姑父那里,你三姑父和你表哥在外面包了一个工地,现在正缺人手,你现在也成年了,该学着外出赚钱养活自己了。你三姑父这两年赚了好多钱,现在都买轿车了”赵老四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放着光,满满的羡慕。

“他们过的这么好,上年你出了那么大的事,也没见他们来看望你一下”赵老四的婆娘没好气的在旁边说道。这让赵老四回想起上一年拉砖时腿被压断的时候,那时候疼的自己感觉要死了,家里也没钱,找了个土郎中给自己开了点药,绑了几块木板然后就回家躺着了,这一躺就是三个月,幸好自己身子板硬朗,现在没有什么问题,但每到刮风下雨他还是会感到腿部一阵一阵的酸疼。

赵老四婆娘的一句话也让秋生变得不愉快起来,只记得上年那四个月很难过,没有了父亲的收入,家里什么都很节俭,每天都是白粥馒头老咸菜,一周基本上不见什么油水,这样对他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伙子来说确实很煎熬,这样一想,他对三姑父一家顿时厌恶起来。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提它干嘛?在说人家也不知道吗?”赵老四好像对于这种挑拨它家庭关系的话表示不高兴!其实赵老四的婆娘暗地里告诉了他的姐姐,也就是秋生的三姑姑,但是秋生的三姑姑只是再三嘱咐赵老四婆娘好生照顾他,要找个好医生,多吃些猪骨头炖山药,说这样恢复的快!其余的也没说什么!更没有来慰问看望赵老四一眼。看到这种情况,赵老四婆娘明白了道道,心想,自己弟弟都不怎么关心,我才懒的管他死活呢!老四婆娘有气,看到一家人都不怎么团结和气,还不如个邻居好呢!隔壁刘婶还给送来一筐鸡蛋呢?以至于在那四个月她一直不给刘老四好脸子看,她吃什么就给赵老四吃什么。

“我们准备让你出门去外面打工,不求你给家里赚多少钱,但求你能养活自己,能独立在外面生活,这就是我们对你的要求。”老四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心里在幻想着自己儿子出人头地的那一天,那样他做梦都会笑醒的,这样他也有了在街上说话的资本了。

直到现在秋生才明白父亲叫自己过来的原因,可他要怎么给自己的小伙伴交代呢?说好今晚要去偷杏子的,要是真决定明天出去打工,今晚的计划肯定是泡汤了,他现在一心想着这件事,老四在旁边看着他,想听听儿子发表他的想法,一个成年人该有考虑和思想。

“你觉得怎么样”赵老四又问了一遍。他觉得儿子是个成年人了,比自己长得都要高大,不能在擅自帮他做决定了,要是换做以前,哪有他说话的份。

“可以啊!”秋生虽然说了这句话,但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将会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开始。

他嘴巴虽然答应了父亲,可心里最担心的还是该如何和自己的小伙伴解释,因为他是里面最大的,是那一帮孩子的主心骨,如果他去不了,那注定今晚的活动要取消了。而且他也非常想要吃那些红红的杏子,一想到那些杏子他又开始吞口水了。

老四和婆娘在屋里帮他收拾行李,虽说是行李也不过是他在中学时期在学校用的床褥,很轻很薄,只不过秋生母亲洗过一次,显得干净些,这还是之前秋生一直想用而不舍得给他用的,由于是夏天,还给他准备了一个凉席,这个凉席是以前用旧了的,四周边上不知补了多少次。老四婆娘闲它太旧,用一段时间就要补一次,所以干脆咬咬牙买了一个新的。这个旧的就被赵老四收了起来,这次正好派上用场。至于衣服,都是二爷爷那边穿旧了的衣服,二爷爷生活在城里,一些旧衣服拿到乡下来还都跟新的一样,可是秋生不喜欢,感觉衣服很丑,上面那么多口袋,那么多花纹图案,感觉像女孩子的衣服。如果非要让他穿,他会把一些多于的口袋撕下来,那些多余的装饰品也都丢掉,虽然看起来也是那么怪,但心里不会在那么抵触了,衣服的质量他非常喜欢,要比家里用棉花做的衣服耐穿。他带了两件觉得不是那么花的,还有一些自己穿旧了的衣服,因为不是走亲戚,所以不用打扮的那么好看。

收拾好这些东西,赵老四准备在给他讲一些注意的事项,这时候房子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敲墙的声音,然后秋生就说有事出去一会儿,他知道这是小伙伴叫他的暗号。赵老四怕他出去太久,刚想出言阻止,话还没说出口,秋生就已经跑出了大门。本来想骂他的,可一想明天儿子就要出远门了,他又止住了。他自己也出过远门,知道外面的生活并不好过,所以不想让他出门前心情不好。

秋生跑出去和小伙伴聚在一起,给他们说了好久,说自己要出远门了,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他眼睛直直看向马路的尽头,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在呼唤着他。他收回自己迷离的意识,同时又感到很抱歉起来,明明都已经计划好了的事情,可现在又毁了,他能感觉到朋友的不愉快,自己很想补救,就张口说道“等我去外面赚大钱了,回来请你们吃辣条和雪糕,想吃多少吃多少”这样的话调动了大伙的积极性,大家就全然忘记了要去偷杏子的事情,都沉浸在秋生回来的时刻了,于是他们就这样说了好久。

赵老四看时间过去了好久,又听到他在房子后面说话的声音,期间还伴随着孩子一阵一阵的欢叫声。他知道秋生就在后面,然后隔着房子又喊了他几次,明显语气中带有火气,秋生听到就草草告别了小伙伴,然后回到了家里。

赵老四显然是不高兴的,觉得秋生还是有孩子气,整天带着那些小屁孩一起玩。他努力掩盖住自己的不悦,又同他讲那些外出需要注意的事情,就像吩咐后世一样仔细,可秋生完全没有听进去,这一天他都是懵懵的状态,他只看到父亲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能清晰的看到他那颗因坏掉而变黑的牙齿,还有他呼出来的二氧化碳夹杂着旱烟的味道,秋生不喜欢烟,期间他的肺部剧烈咳嗽了几下,以表示自己是拒绝的。

赵老四好像发现了什么,然后把烟掐掉,还顺势拿起桌子上的水猛灌了一口。随后又嘱咐了他几点,便让秋生早早的睡去了。

秋生躺在床上睡不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顶上的大梁柱子,想着这个柱子是怎么撑起整个房子的重量呢!盖房子的人怎么知道这根就可以,要是换一根可不可以呢!他想到翟家大院里的那个大槐树,以前经常在上年摘槐花吃,他觉得那颗树就好粗,应该也可以。他还想到小五家的那颗苹果树,那是春天他们几个伙伴一块种的,不知道今年秋天能结多少果子,要是今年秋天回不来,肯定被那群野孩子全吃光,刚才也忘记给他们说给我留着点了。还有自己家水缸里的两条小花白鲤鱼,不知道今年会不会长大,会生出小鱼吗?之前也没办法确定他们的性别,就胡乱的丢进去了!我走了不知道父亲会不会把它们吃掉,因为之前父亲好几次喝水,都无意把它们舀到勺子里来了,使他不能及时喝到水,他每次都会恨恨的说早晚要吃掉它们,幸亏被他及时制止!一想到这里他又不放心起来,心想明天一定要告诉父亲不要吃掉它们。

他感觉这时候特别有精神,也发现自己有好多东西在心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像一个飞船在无尽的星空中盘旋,但苦于没有一个好的着陆点,于是只能这样继续盘旋。

他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父母交谈的声音,大概是他这次外出的问题。可仔细一听又觉得不像,可能墙太厚了,隔音效果有点好,他努力让自己停下呼吸,以便能更安静些听的仔细些,可结果还是没听到!他重新呼吸起来,刚才的憋住气让他心里堵的慌,他大力的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再后来慢慢的只觉得两眼发沉发涩,不一会就闭上了眼睛,心里的那艘飞船也总算是着了陆!

隔壁房间的赵老四和他的婆娘也没有睡,他们在讨论还有什么没有吩咐到位的,但一想到是在自己的亲人那里,多少还是比较安心的。明天在给他三姑父去一个电话,求人家多担待一些,这样他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他们刚开始还在讨论秋生外出打工的问题,可慢慢的就朝着他五年后,十年后的生活开始猜测起来!包括他结婚,给自己添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想到这里,他决定开始好好打工挣钱,好为秋生以后结婚盖房做准备,现在住的的房子断然是不能用来结婚的,以后生活也越来越好了,房子也比以前盖的要大要好了。记得老张头的儿子今年春天盖的那个房子就特别漂亮,高高的房顶,没有用一点木头,都是水泥砖做的,还有那宽大的窗户,采光可好了。

赵老四想着以后秋生结婚的时候怎么也得是那样的房子。也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吃苦,“刚出去你总得给他一些适应时间吧!干嘛那么着急,结婚还要好几年呢!”老四婆娘这样说道,然后打了一个哈欠。老四觉得有道理,自己年轻时候去做帮工,也有好几次因受不了累而偷偷跑回家的,他很明白那种感觉!要不明天我去送他吧!本来想让他自己出门的,可婆娘刚才的话有点让他不太放心。过了一会,见自己的婆娘没有说话,他用手轻轻戳了她一下,然后就听到她的轻轻的鼾声,像蚊子的嗡嗡声,不像自己的。以前好几次因为鼾声被婆娘打醒,他也不明白每次睡醒后,自己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她惊醒;而她自己睡醒后的动作幅度和声音却可以那样大,完全当自己不存在一样。

见她没有回应自己,他也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觉得房间里黑的像一个异空间,天和地都在旋转,自己也跟着转起来了,只是墙上闹钟转的声音告诉他,他还在原地。



                                      2

早上秋生被迷迷糊糊叫醒,他感觉自己困极了,极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看看时间才刚到六点。

他很想在睡一会,但赵老四的一句话让他清醒了过来,“你七点半的车,今天要去你三姑父那里,如果晚了就赶不上车了”他当时就在想,赶不上才好呢!一想到昨天妈妈说的话,他现在对三姑父一家的厌恶感又生长了起来,像是一颗瘤子,除非用特殊的方法割掉,要不然估计要长在身上一辈子。

尽管脑袋里是拒绝的,可身体上还是快速的行动起来,刷牙洗脸之后。脑袋也开始兴奋起来,也可能是因为紧张,他以前从来没出过远门,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里了,平时在大人谈话的时候听到外面的一些信息,但都是一些工作上生活上的事情,而这次他要亲自走出去了。

秋生洗漱完就去厨房吃早餐,今天早餐吃的是油条和鸡蛋盒子,是父亲特意出去街上冯麻子那里买的,他好多次想吃他家的鸡蛋盒子,可家里基本上一个月就吃那么几次,今天能吃到他很高兴,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吃完还想吃,于是掀开篮子看还有没有,鸡蛋盒子没找到却看到了十几个鸡蛋,秋生用手摸了一下,是热的,他知道这是煮熟的鸡蛋,于是准备拿起来吃,但是被母亲制止了“那是让你带在路上吃的,现在不能吃”他母亲这样说道。秋生没吃饱,看了母亲一眼,感觉母亲没有生气,他快速在篮子里抢了一个笑着跑到院子里去了。

秋生剥开鸡蛋,慢慢品尝着手中最后的食物,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无意看到了挂在那颗老枣树上的鞭炮,他很纳闷,因为看得出来那是刚挂上去的,点鞭炮干嘛?他走到房子里,老四和他婆娘还在给他装东西,“院子里干嘛要挂鞭炮啊?”秋生问“这是希望你能满载而归,盼望你在外面大吉大利,这叫开门红,以前我出门的时候,你爷爷也是这样做的”刘老四这样回答道。秋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习俗,他没想过出去会怎么样,听说前面杨华的儿子杨飞出去几年,回来后就不想出门了,他还在外面听到了好多关于杨飞的闲话,说他怎么怎么好吃懒做,出门一点钱也没有赚到,以后娶媳妇都困难。秋生想外面肯定不好过,要不杨飞怎么回来之后再也不想出去打工了呢?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四爷爷家的赵峰他不就在外面赚到很多钱吗?他不明白赵峰和杨飞有什么区别,都是年轻的小伙子,按理说都是一样的啊!难道干的活不一样吗?他不知道,只能在这里猜测。

秋生看父母收拾的差不多了,他也回到屋里穿起昨天晚上父亲为他准备的衣服。那是一个米白色的衬衫,是父亲的, 赵老四希望他能作为一个成年人走出去,丢掉孩子的形象。他穿上衣服,对着衣柜上面裂开的镜子看着自己,他看到了那些青葱的胡须,黝黑的脸上长着几颗痘痘,高高的眉骨上有两条黢黑的眉毛,还有不是特别突出的喉结,他好久没有这么仔细的看到自己了,他透过那个裂缝看到了两个自己,一个留在了昨天,一个即将远行。

他记得那个裂痕还是他小时候调皮打破的。他看着自己感觉怪怪的,可昨晚父亲说自己已经成年了,于是他试着把自己全是骨头的胸膛挺起来,然后开始觉得自己意气风发起来,就像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士兵。

可总是憋着气难受,他就把气吐出来,胸膛立马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来,他又变回了他自己。

他感觉装大人好累,还是做回自己比较好。他穿着那个衬衫,袖子有点短,他卷了上去,下面穿着一个直通黑色长裤,鞋子是一双学生时代的帆布鞋。就这样秋生站在了父母面前,赵老四仔细看着这个不知什么时候长大的儿子,突然觉得眼睛一热哭了起来,这不过一瞬的时间,他揉了揉眼睛,把麻袋背在自己身上就走了出去。

秋生转身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背包,里面塞得鼓鼓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吃的,然后把他的证件递到他的手中,又给了他一些钱,并嘱咐他要把钱分开装,外面只留下你需要的。秋生按照母亲的话把钱分开装在了几个口袋,然后把最多的钱和自己的证件放到了那个有拉链的口袋里。母亲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完了还在他口袋上面摸了摸,看看它是否牢固。

就在这一刻,秋生开始有点明白外出对于他的意味着什么了,他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生活了17年的家,即将离开这个养育自己十八年的父母亲,以后外面再也没有能让自己全心全意相信的人了。他一点也没有慌张,只是觉得背上的背包有点重,刚才还没有这个感觉,可能背的久了吧!外面父亲已经点燃了鞭炮,它很响,声音拉的很长,院子里的回声一直往天上飘,直到整个天空都是它的声音。他开始觉得此刻特别拥有仪式感,也开始思考成年对于他的意义。

点完鞭炮,赵老四拿着秋生的行李袋就出去了,后面秋生紧紧的跟着他。就这样他们向堤上走去,那里有开往县里去的车。

这一路父亲没有怎么说话,秋生感觉气氛很怪,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昨天晚上想的事情也全都忘记了。就这样他一路一声不吭,他看着这个熟悉的道路,还有路边熟悉的树木,每一棵树他都很熟悉。记得前几天还来这里捉蝉的呢!他又看到了那颗老榆树,听说它都活了一百多年了,上面有好多枯萎掉的树枝,人们都说它快死了,但是每年春天它还是会长出新芽出来。上次捉蝉,就在这一颗树上捉到了五六只,在以后的日子里,秋生就经常来这颗老榆树下面转,看看能不能多抓几只。现在他就要走了,这样一颗宝树不知道会被谁发现,但愿明年它还健在。

不多时他们走到了堤上,这个堤很高,能看到远远的堤下那一片一片的莲花池塘,坡上长满了绿油油的草,麦子刚割完,田地里还是黄黄的一片,偶尔会看到几个农民骑着自行车去田里。今天有点微风,吹的树上的叶子哗啦啦的响,可叶子一片也没有落下来,他们也不舍得大树,紧紧的抓住它。

气氛有点尴尬,赵老四感觉自己再出门前把所有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了,到了现在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拿出一根烟,点着抽了起来,他转头看向秋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看的那么出神。

秋生也想说点什么,但他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他看到父亲拿了一根烟抽起来,然后转头看那颗长在堤上的树木,看它的纹路,看它是什么时候长的那么粗大,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苍老的,在它还是一颗树苗的时候自己怎么没有发现它,现在看到了它的高大已是自己要远行的时候。

一辆车远远的从天边驶来,它的颜色是蓝色的,在这个满天黄色的世界看起来那么鲜艳,它开的很快,还没怎么注意它就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司机把车停下了,赵老四让师傅等一下,他走过去又和秋生嘱咐了一下,该怎么坐车,怎么在车站买票,还说只要到了你三姑父那里他们就会去接你的。然后给他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让他走到了给他们打电话。秋生回应说知道了,眼睛没敢看赵老四,然后就上了车,还没有坐下,车子就缓缓的关上了门。

车子发动了,赵老四还在下面看着车子行驶的方向。秋生也在车上望着窗外,车子开的快了起来,慢慢的他的视线也开始变的模糊了。


                  3

秋生就这样坐着车一路远离,他看着窗外,看着看着就感觉车子在朝着相反的方向行驶,一会儿之后他感觉有点困,于是抱着怀里的背包就睡起来。

一路上他没怎么睡熟,只感觉车子在路上停下好几次,有些人上了车子有些人下了车子,他困的连眼都没有睁开,几阵风从他这里经过。最后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司机叫他的时候,他迷忽忽的擦了擦嘴巴,又揉了揉眼睛,然后背着背包拿着行李就下了车。

天气开始热起来,眼看快要到中午了,他四处望了望,看到一个大门上写着购票区,于是就拖着行李向那里走去。

他来到购票大厅,买票的人不是很多,除去十几个人坐在候车区,也就三四个人在买票。他们有的在交谈,有的在吃东西,他不知道这些人要去那里。秋生走向那个售票窗口,前面还有两个人在排队,他惦着行李站在他们后面。其中有一个中年男人,腿脚不是很好,秋生看他走路一拐一拐的,穿的很破旧,衣服好像很久没有洗了,也像刚从田里劳作过来一样,他记得父亲每次在田里回来都是这个样子,他说话带着很重的乡下口音,但幸好在本地,车站售票员能听懂他的话,他买了最近一班去H县的票,然后一拐一拐的走向候车厅了。

还有一个女的,20几岁的样子,穿的很干净,也很时髦,看到她穿衣服的样子,秋生觉的从二爷爷那里拿来的衣服不在那么难看了,只是现在他已经把那些口袋和他认为不好看的装饰全都手工去掉了,只是现在看来,拆掉口袋的衣服显得怪怪的了。他喜光拆一些东西,也喜欢去制作一点东西。

那个女人和售票员交谈,由于是夏天,天气很炎热,秋生站在她后面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也能够看到她内衣清晰的轮廓,虽然前面看不到,但这已经使他极为不自然了,他感觉自己的眼睛不知道放在哪里,他知道这样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内心像有一团火无处释放。他有意无意的盯着那女孩的屁股看了几眼,都是那种路过的眼神,他还故意看向那边等车的人群,看有没有人发现他这无理的行为。最后的结果显然是他多虑了,没有人去关心和注意他,他这才把之前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那女的买了票从他身边走过,没有看他,他收回目光,转向那个售票员“我要一张去M城的车票,要一点钟的。”这是他和父亲说定的时间。那售票员转头在电脑上敲了敲,然后告诉他一点的没有了,之前和之后的有,“后面的票是几点的呢”秋生这样问到“两点半的”那售票员回答“那好吧!我就要两点半的吧!”秋生付了钱,接过票小心翼翼的把钱和票一起放到了口袋里,然后转身在候车区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了。

秋生看时间还早,自己虽然有点饿,但他还不想吃东西,之前坐车有点晕,把食欲赶走了不少,现在才十一点半,他想等过了十二点半在吃,东西在包里还有很多,刚才在车上还发现了葱油饼,他知道这是妈妈给自己准备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他闲来无事,期间去过一次厕所,他怕东西被别人拿走,然后带着他的全部家当在厕所以一种极为不方便的姿势解决了。秋生在十二点半的时候吃了点饼和几个鸡蛋,喝了半瓶子水,于是他准备睡会,可担心自己会睡过时间,因而不敢睡的太熟,只要感觉自己快睡着就睁开眼到处看看。

最后一次睁开眼睛,时间已经是两点钟了,这时候他睡意全无,无比的精神,内心还有点紧张,这一紧张就感到一阵尿急,他又拖家带口的去厕所,还是那么不方便。从厕所出来,感觉轻松不少,他就在哪里等,检票员已经就位了,估计在等十几分钟就要通知检票了。候车区已经坐满了人,秋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那么多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他们互相簇拥在一起,满脸的疲惫与焦急。看到他们这样秋生反而慢慢的安心起来,心跳也慢了下来。

眼看就要上车了,检票员拿出一个白色的喇叭在那里开始叫喊,这些等车的人蜂拥而入,他们拥挤在一起,前胸贴着后背,像是长在了一起,这时候有几个孩子哭了起来,哭声混迹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响亮,也许他们看到了父母很少有的态度,以为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这使他们紧张起来,可苦于难用言语叙述,只好用哭声来表达自己。

大人这时候没有关注孩子,他们只想快点上车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大家的争抢让彼此都开始紧张起来。秋生看到他们匆忙的样子又开始内急起来,想着在车上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站,所以他又一次拖家带口跑进厕所。出来时,他这辆车的人大都已经上了车,你把票给过检票员,确定没事就跑向他的那辆车,跑上去发现位置已经没有了,他确信自己是买的带坐的票,可现在没有座位了,于是他要求司机给他安排一个座位。司机看他是一个半大的毛孩子,正眼没瞧就从里面不知一个什么地方拿出一个折叠的马扎,然后让他找个地方坐下。

秋生看着坐在座位上的人,他们一个个忙的不可开交,吃东西,聊天,睡觉,就是没有一个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他知道在争执也没什么用,于是就在后面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心里想下次要早点上车,对于刚才上车时的拥挤他也有了答案。

这就算出发了,正式离开家乡去往另一个地方。出发前司机看车内太拥挤,进出不太方便,于是把秋生的行李拿到了车下面的行李箱里去了,里面有他的被子,床单和凉席。

等所有人到齐了车子发动了,它摇摇晃晃的,秋生很不舒服,他整个人连同屁股下的马扎都像坐上了摇摇椅,他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稳住自己晃动的身体。车上了马路然后上了高速,他摇晃的身体总算停了下来,别人都在靠着座位上的背垫,秋生却只能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他累了,就斜靠着旁边的座椅闭上眼眯了起来。

他再次醒来是被一阵的吵闹声惊醒的。有人说尿急,憋不住了,本来车子没到休息区是不能停的,那几个人一直要求,司机没办法,找了个路边车子停了下来,然后几个青年匆忙的下了车,他们朝路边的田地里走去,那时候玉米长的正旺盛,天英(玉米的花)刚长出来,他们钻进区一眨眼就不见了。没过多久一个中年男人神色紧张的几乎是跑过去问司机有没有见到刚才下车去的几个青年,司机师傅给他指了指方向,他连声谢都没说就追了出去,他也钻了进去,像是石头掉进水里没了踪迹。大概过了十分钟,大家渐渐不耐烦了,都在望着那几个人去的玉米地,风吹过叶子留下莎莎的声音,一个人也看不到。又过了五分钟,司机也不耐烦了,他走下车去用双手做了一个扩音喇叭,对着田里大喊“要出发了,走了”像这样的叫喊声大概持续了一分钟。

这时候从田里走出一个人,他满脸都是汗,头发上满是天英(玉米脱落的花),他带着满脸的凝重和慌张,几乎咬牙切齿的说道“那几个人是小偷,他们哪里是去尿尿,分明是逃跑,他妈的偷我的钱,我要去报警”司机看情况不好,连忙安慰,“别急,别急,我手里有车票的存根,到休息区找个电话厅可以打电话报警,先上车,我们马上出发”那人听司机这样说,也跟着上了车。

汽车再一次出发了,车上的人变少了,人的心情也都变了,不管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紧张起来,大家心照不宣的查看自己贵重的东西。秋生也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感觉没少什么,他走到刚才那几个小偷坐过的位置坐下了来。他旁边是一个中年妇女,她看秋生年纪和刚才那几个人差不多,就故意往边上坐了坐,还不忘把包包放在怀里紧紧的抱住,秋生知道她什么心态,也没放在心上,反而觉得这样自己的空间更宽了,也更舒服了。

在行驶的路途中,秋生隐隐约约听到那个老男人的哭泣,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在汽车这个压抑的空间里显得尤为悦耳,他开始可怜起这个年过中旬的老男人,心想他一定是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或者是很多钱,那些钱可能是他目前从没见到过的,他越这样想就越觉得那几个贼是那么的可恶,心里也不止一次开始咒骂怨恨起来,他这样想着,也开始可怜起那个老男人,想出去和他说说话,给他点吃的,他看身边这个女人睡的很熟,不好意思叫醒她。

秋生的样子看起来很稚嫩,脸上还带有一点婴儿肥,只是因营养不良显得有点焦黄,就这样一张脸,谅谁也不会想到下面竟藏有一副怨恨的面孔。他还没学会表达,心底里的恨还不知道如何涌上双面,但愿他将永远这样。

汽车到达休息区,那个老男人下了车,不在那么慌张和仓促,只是眼睛红红的,脸色显得苍白。车上的乘客也大都下了车,有的去了厕所,多数人只不过想出去透透气。秋生也下了车,他感觉外面好极了,坐久了站一下对于他也是享受。那个老男人走到服务区里面的电话亭就开始打电话,离得太远秋生什么也没听到,只是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说完几句就挂了,然后他又马上电话,拨了一个很长的电话号码又打了起来,看他的语气不是很好,估计电话另一头心情也开始不好了吧!

十分钟之后,秋生看大家都上了车,他还没有上厕所,担心路上突然尿急,而且他不认为那个司机会和之前一样为他停车开门,所以他又跑到厕所去了,这次没有行李袋,他腾出了双手用很舒服的姿势撒了一泡尿。

等他上车,车上人都已经到齐了,就只有那个老男人还在那里,现在他已经停止了打电话,嘴里叼着一根烟,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像。司机走过去和他谈起话来,给了他几张东西,然后跟着司机一起走到车下取出他的行李袋,那是两个装粮食的袋子,庄稼人都用这种袋子装粮食,只不过现在里面装了别的东西。秋生看着他提着两个袋子走了,司机上了车,车子发动了,那个老男人没有上车,没人问是什么原因。秋生隐隐约约觉得那两个袋子中的一个有点眼熟,他觉得不会,现在车子已经发动了,他觉得那个男人那么可怜,自己不应该有那种想法。

他抛开脑袋里凌乱的思绪,然后把眼睛闭上又睡了起来。醒来已到车站,大家纷纷下车,秋生要看就要见到三姑父了,也快速走下车开始去拿自己的行李,乘客陆续拿到自己的行李,当最后一件被司机拿下来时,秋生知道自己的行李不见了,自己是亲眼看着司机一件一件拿出来的,可现在找不到了,秋生来来回回找了两遍,还跑去车上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想到那个老男人提着的两个行李袋,他知道自己也被偷了。

前一秒他还担心那个老男人,下一秒就开始讨厌起来。他应该体会到东西被偷的滋味了,可为什么还要去偷别人的。秋生不明白,他伤心难过,不是因为被偷,而是之前他曾那么想要去帮助那个老男人,哪怕给他点吃的,可是他却这样对待自己。

他的脸色也开始不好起来,刚出来就遇到这种事家里一定会打死自己,好在已经出来,家里也不会那么快知道。他还准备和司机说点什么,但是他已经上了车,看着车子慢慢驶出车站,留下的只是秋生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这一天发生的事有点多,对于他来说不知道怎么办,他有一个孩子该有的姿态,也不知道问谁,他背着背包慢慢的走出了车站,迎着阳光,已经过了四点,太阳还是那么刺眼,却没有了温度,秋生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开始寻找他的三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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