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一样,极度渴望孤独。
清晨的我们,从一睁眼,就必须面对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一天中,我们的脑海中印刻着形形色色的身影。认识的,不认识的,喜欢的,不喜欢的。我们带上备好的面具,像小丑般将嘴撕咧到耳根,露出这个世界上最美丽也最丑陋的表情。讥笑,讽刺,挖苦,炫耀,在嘈杂的环境中,每个都感受着从咽喉部发出的巨大声波,它刺激着我们的耳膜,震动着我们每一寸脆弱的心脏肌肉。很多时候,我们想在人群中呐喊,扯破束缚在身上的衬衫,撕裂周围浑浊的空气。想一把将手中的文件甩到上司的脸上,想狠狠给旁边冷嘲热讽的同事一记耳光,想缝住周围一切聒噪的嘴。
然而,
我们能做的只是机械的微笑,僵硬的微笑,无奈的微笑,恶心的微笑。 用最彬彬有礼的表情做着最丧心病狂的事情。站在泛着油光的柏油路口,望着迎面而来的,一张张几近扭曲的面孔,我们的脑中嗡嗡作响,炸裂的疼痛。我们似乎在演绎着一场真实的生化危机,只是分不清自己是伸手的僵尸,还是恐慌中奔跑的人类。此刻,多希望面前有一汪清澈的湖水,那种透着天空蓝色的水,双手合十,一个猛子扎在里面,耳边只剩下好听的波动声,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清凉的气息。
我们拼了命的想要逃离,就像电视里演的一样,留给爆炸的大楼一个帅气的背影。随手一扔,在在漫天的钞票中潇洒离去。向餐桌那头的猪狠狠的泼上一杯红酒,然后华丽的转身。拿起手中的行李箱,就可以驶向梦和远方。
我们多希望,人生如戏。但人生的戏,我们演不起。
没有打板,没有NG,只有一条看似漫长却又短的可怜的胶片。生命一帧一帧的过,无法重来,无法修减。
所以我们不可能那么洒脱,生活不允许一遍遍的反复。今日的黄油,明日的面包让我们不得不混迹在拥挤的人流中,向着死亡的终点,奔跑着。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鱼,浸湿自己的只有汗水,再无其他。
虽然,我们恨透了这一切。
我们想要逃离,在乌烟瘴气,唾沫星乱飞的世界里,在几十亿来来回回的人口中,我们都患了一种病,一种渴望孤独的病。
受够了街道上刺耳的汽笛声,受够了工厂里隆隆的机器声,受够了上司尖锐的怒骂声,受够了同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我们想给自己找一片净土,给心灵一个孤独的假期。卸下所有的伪装,扯去勒住呼吸的领带,安抚自己每个抽搐的表情肌,以一种近乎瘫痪的姿态蜷缩在沙发中,塞上耳机,听着没有歌词的轻音乐,呆呆的望着电视机上闪烁的雪花点,昏暗的灯光下,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
一个人,忘却所有,一个人,享受孤独。
我们像是抽了一整带的大麻,像是一位晚期的癌症患者,贪婪的,奢侈的吸取着生命中这段安静的时光。
我们都陷入孤独,无法自拔。
在拥挤的地铁上,低着头,轻轻滑动着手机,没有聊天记录,没有新闻动态。看似呆滞的我们在悄悄的享受着这难得的孤独。
在行驶的巴士中,耳机,车窗,风景和我们融为一体。望着穿梭的机车,思绪偷偷的飞到了云霄外,在这难得的时光里,我们贪婪的依赖着孤独。
在午后的咖啡馆,淡淡的香味,顺着空气弥漫在桌前。轻轻搅动着玻璃勺,褐色的液体逐渐划出好看的圆圈,杯壁因为敲打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此刻的内心,静得让人幸福。喜欢这样一个人,放空,发呆,然后随手写一段文字,念给自己。就这样,孤独与我为伴,我和孤独说着一些简单的秘密。
在午夜的电影院,人少的可怜。黑暗中,电影屏幕透出幽幽的光。冰凉的可乐顺着舌尖划过喉咙,吸管中嗤嗤的空气声,刺激着每一个敏感的神经。爱情片,恐怖片,文艺片,在闪烁的片段和迷人的音响中,我们又一次沦陷在孤独中。
在陌生的环境中,我们都尽可能的放下虚伪,留给自己如孩童般的天真。生命中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我们无从选择,只能在有限的时光内,安静的做几回自己。喜欢了低头假笑的我们,需要在某一天,某一个小时,任性一次,自我一把。在一个只有自己的地方,和内心谈一场简单而又深刻的恋爱。
许多人这样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太自私,太偏执,以自我为中心。还有人这样说,装什么白莲花,装什么自命不凡,清高给谁看。
不必解释。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能做自己已实属不易,我们只需要保管好内心,让面具永远只是面具,不要成为我们摘不掉的另一张脸。
还是喜欢一个人在阳光下奔跑,让汗水浸湿衣衫。还是喜欢一个人行走在街旁胡同,品味着人间百态。还是喜欢一个人在夜色中写写画画,记录今天,明天,现在和未来。
我想,我们都病了。病入膏肓。
我们都是,
孤独的患者。
蘑菇菌
刘洋
2016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