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此刻天空中飘着秋天的冷雨,雨不大,却密,暴雨经过两昼夜的凶狂,已抖尽他的淫威,此刻明显后继乏力。天空暗沉沉的,如一面巨锅罩着大地,让人感觉呼吸都难顺畅。我不知道此去是否能安然无恙,这些堡里人既然敢这样对我,肯定是早有预谋,他们不在我身上榨出点什么来绝不会罢休!我心中并无恐惧,两年江湖生涯,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虽说是平生第一次戴上手铐并被这么多人押着,心中却在想着脱困后怎样去报复他们,看着那四个揪我头发、别臂抱腿的制服男我眼中怒火迸射,可惜最锐利的目光也杀不死人。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箴言被我抛在脑后。那些人大多一脸轻松,有几个还在说着笑话,根本就不把我当回事,上天似乎看不过他们的作派,雨一下子大了起来,让没有雨具的他们和我一同享受着寒雨的馈赠。两个制服男便推着我一路小跑,其余的人则作鸟兽散,跑到别人的阶沿下避雨去了。
我脚步踉跄,一路跌跌撞撞的被推到一幢古色古香的建筑前,那房屋雕梁画栋,红墙碧瓦,飞檐翘脊。巨大的门洞如择人而噬的巨口,两扇朱门镶嵌铜钉,门板上两个貔貅的铜环,尽显凶残。门口两尊石狮,狮目如球,神色狰狞,一个石狮头顶挂一白底黑字的长形木板,很方正的楷书雕刻着永福县堡里镇派出所九个大字。一制服男上前用力推开大门,吱呀声响彻秋日早晨的静谧,檐下的风雨闻声远避,只有檐瓦几线雨水被惊落正正的洒在我背脊上,雨水带着残秋的寒凉,令我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被制服男推着跨过高高的门槛,或许是身体疲惫的原因,后脚竟未完全跨过,我身体前扑将将要跌倒时制服男拽住我衣领将我拉住,我回了他两眸愤怒的白眼,他则凶吧吧的骂道:“娘卖摆的不识好人心!怎不跌死你个狗日的!”
我心中怒骂:“去你娘的好人心!要不是被无辜的铐上,我会跨不过门槛吗?!”
门内别有洞天,一个巨大的荷池上架数座木桥,池内残荷摇荡,仰头顿足,似在无声呐喊,而池水污浊,被雨水击起万千水花却无一丝涟漪产生。走过一座木桥,跨上深深回廊,走到尽头是一扇钢木结构充满现代化气息的防盗门,在这座洋溢浓浓古意的建筑里显得突兀另类,格格不入。制服男一手抬起轻敲门扉,粗嘎的嗓子喊了报告两字。
门内一声低沉:“进来”语气里不带半点感情色彩,如那种机械刻板的人工合成音。
制服男轻轻推开防盗门,我抬脚跨进,浑忘防盗门根本就没有门坎,是被那高门坎的大门误导了,呵呵,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室内灯光明亮,一盏瓦斯灯挂在房间正中的房梁上喷射着炽白的光焰,迎门摆着一张巨大的书桌,书桌正中一个身影正伏案疾书。看他握着一杆钢笔在一本稿纸上龙飞风舞,稿纸上方摊开一本厚厚的书籍,我眼尖,一眼看到那书的右边一页上端写着红楼梦三个字,左边那页的顶头是第四十六回,尴尬人难免尴尬事,鸳鸯女誓绝鸳鸯偶。这人到是个勤快的,大清早的挥笔练字,不知他的领导看见了是否会嘉奖。
那人抬起头来,是个二十七八的汉子,生着一张白净的马脸,留一头中分的长发,左脸颊有颗蚕豆大的痦子,上面一丛黑毛如秋天怒张的菊蕊。一身警服穿在他壮硕的躯体上,不怒自威。肩章上一杠两星,看来起码是镇派出所领导一类的人物。此刻他仰靠在那张黑色真皮的老板椅上,微抬下颌,那张马脸便显得越发的狭长,他左手伸向桌边的那盒精品甲天下,右手手指轻弹,一根香烟射向他嘴巴正中,放下烟盒捞起桌上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气体火机点燃,惬意一口长吸,那烟便唰唰的去了半截。他唇含香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原来刚才的那番练字让他四肢酸痛、身躯疲劳。懒腰伸罢,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翘了二郎腿,扭头向一边喊道:“小X,过来做笔录!”
我这才注意到房间东边窗下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打毛衣的女人,她慵懒的起身,将毛衣放在沙发上,扭着丰满的大屁股,迈着模特样的猫步跨过房间十来米的距离,坐在书桌一侧,拿起一本派出所的稿笺,举笔作势,口中操着广西味的普通话问道:“姓名、籍贯、年龄,……”
我盯着女人那张被粉刺蹂躏得惨不忍睹的脸,修起闭口禅来。女人敲了下桌子,不耐烦的说道:“听不懂吗?快回答!姓名就是你的名字,籍贯是你的家庭住址……。”
我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说:“不是听不懂,是不屑回答,你们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给我上了手铐,请问我犯了什么罪?手铐是用来对付无辜群众的吗?你们人民警察就是这样办案的?是不是该好好的读读警务条例,看看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
女人一脸懵圈,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泰然自若的滔滔不绝,布满青春痘的脸羞怒交加,红得要滴出血来。她恼羞成怒之下雌威大发,手中笔往桌上狠狠一摔说:“你给我严肃点,老实回答我的提问!派出所不是你信口开河的地方!”
我看到那笔象一颗愤怒的子弹射向那个男人的胸裳,墨水在黄色警服上晕染出一圈黑迹,如鲜血样刺目。男人闷哼一声,疼痛使他站起身来,粗大的手指颤抖着如锋利的长茅指向我,用一种气急败坏的口气说:“你不要嚣张,我知道你叫申学斌,凉山尾重晶石矿的经营者,听说你还是个诗人,早几天在广西日报上发表了一首什么歪诗,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进了派出所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老实交代你的问题,坦向从宽,抗拒从严,你不要执迷不悟,自绝于党和人民!”
我平静以对,呵呵说道:“好大的杀气!好个颠倒黑白的辩才,看来你做警察是委曲了,你怎么不到浙江去做讼师?你要我交代什么?你想屈打成招吗?我犯了什么罪?证据呢?如果信口雌黄就可以给我定罪,请,你们尽可以乱写一通,完了你们可以按着我的手签字画押,反正你们人多力量大,不怕搞不过我!”
“你!你真的是冥顽不灵,顽固不化,看来不对你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你是不会老实的!”男人双手撑在书桌上,豹目圆睁,气咻咻的说。
这时从门外走进两个人来,竟然是胖婆娘和她的男人赵德平。赵德平是堡里镇的副镇长,负责堡里镇招商引资,大哥便是通过他搞到凉山尾矿山的开采权的,此时他一脸严肃的看着那个一撮毛,问:“你们就这样对待我们堡里镇的客人的?还上了手铐?!做为人民群众的卫士,你们是这样保护人民的?你认为你对得起头上的国徽,身上的警服吗?”
胖婆娘亦神色激动,跺着一双肥腿啪啪有声:“你们这是私设公堂,逼良为娼,你们是眼红我旅社生意好,赶我的客人啊!一撮毛你娘卖摆的,你不得好死啊!你以为你披着人皮就成了人吗?畜牲就是畜牲啊!你在堡里干的坏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坏事做尽,你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吗?你做梦!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胖婆娘“逼良为娼”的词语让我发笑,但她臭骂一撮毛的恶毒话语却大快我心,要不是手被铐着,我真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