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是吾妻,吾深爱之。
那年的十里长灯,莹莹灯火,期期不灭。
他对阿兰说了这句话。他还说阿兰,我想给你一个盛世。灯火满天,永不见黑暗。
他和她结婚的那一天,他对她说,阿兰,这屋外的灯火,每十米有一人看守住备用的烛光可达天明。
还记得阿兰笑着问他说,是不是烛光燃到天明,我们便可以白头?
他摸着阿兰的头说,傻丫头,我觉得一辈子太短。我想给你的是生生世世的荣宠。
什么生,什么是死?阿兰绝望的看着那个想要给她生生世世的人。他却再也不肯俯身低头再看阿兰。正是那永世的灯火,不败的荣宠耗尽了殿中的痴人,
还记得,他对阿兰说,阿兰,一定要等我。阿兰等了,白雪覆额如白头。他说,阿兰,你一定要给我生个孩子,只要他胖嘟嘟的就可以,只要像你就可以。阿兰也允了。阿兰天生的体寒,算命的和族中药师都说,阿兰命中无子。有子便是逆天改命,轻则早殇,重则灭族。阿兰的父母和族人因此都很疼阿兰,无子便是废人,然而阿兰并不是没人要的废人。族人早安排了她嫁给族长的幺子,一生平顺,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出现,便是和乐齐眉。
当阿兰哭着跪求着父母说,她想毁了婚约的时候,父亲重重的咳嗽着说着:“逆子。”母亲没有说话,只是掩着长袖哭泣,哥哥们不忍,让她装了假死,偷偷送她出谷。在她临走之前,大哥附在她的耳畔反复叮咛她,一定不能有孩子。她知道,大哥是害怕她有性命之危。
后来阿兰遇到了他,他和她说,他想要一个她的孩子,只属于他们两的孩子。那个孩子流着阿兰和他的血,并且冠着他的名。他和阿兰说,如果你爱我,就给我一个孩子。
阿兰初遇他时,他一身布衣,明眸暗垂,不掩风华。阿兰知道他不会安于现状,但是没有猜到他身居中宫。他叫纳兰,终将是亘古的帝王,他叫纳兰,初识时是皇最不得宠的弃子。
那时,他对阿兰说,他想过平凡的日子,不想位居人臣,他只是阿兰的夫君,不是天下的纳兰。
安稳平静的日子倒也过了几年,终有一天达达马蹄撞破了安宁。在夺帝的恶战中,皇之九子只余下了被人们都遗忘的纳兰。皇病重,招其归。纳兰,还是回去了,那是他对阿兰说,记得等他。一等便是一年,再见时,阿兰只能跪地朝拜君王。
在一年的肃清乱党后,阿兰还是以中宫凤位迎入红墙之内,只是一同的还有一妃二嫔以姐妹相称。除了阿兰之外,其他人都是将相之女,唯有位居中宫的她,孑然一身。整夜整夜长眠的灯火,偶尔才会照亮阿兰的中宫。
阿兰想要孩子了,那个他们曾经提起,又放下的孩子,那个鲜活的,和她血脉相连,陪她度过整夜整夜的孩子。阿兰想有自己的孩子。于是,阿兰开始每天逼迫自己去喝黑黑的药汁。但是,食难下咽,阿兰便不再强求了。
忘记了阿兰的帝王在日夜的欢爱中,亏空了身体,变得郁郁寡欢。纳兰开始时常在梦中想起,那个白衣起舞的女孩,那个骄纵的背影,那个想为她生孩子的女人。只是时间回不到过去,纳兰还是没有孩子,尽管日夜欢好,雨露均沾。星象师说,帝主将位出中宫殿,且纳兰此生只余一子。星象师还给了帝王禁药。
纳兰又开始每日夜宿中宫,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相遇的时候,除了每天三顿依旧苦的吐出胆汁的药。可是阿兰这次却坚持了下来,即使面前的良人已渐渐不复当年风华,她也甘之如饴。
阿兰开始呕吐,御医诊断有喜,纳兰帝五年,天下大赦,为的只是一个尚在肚中的孩子。阿兰开始每日每日的吐,到了怀孕7月有余的时候,只能稍微渡点蜜汁,每日进食十余次,少有安眠。适时,西北动乱,天生异象,纳兰帝亲征。
阿兰9月的时候,曾听到宫里的接生嬷嬷私下议论,断定她难产,子活母殇的结局。阿兰卧躺在床,动了动身形,然后又翻身过去,假装自己睡着了。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宫中这几日为何死寂,再也不用争宠,因为谁也争不到,也争不得。
后来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纳兰帝回来了,阿兰却瘦的如衣杆,全身唯有肚子如鼓,叫嚣着生的气息。纳兰轻抚着阿兰的肚子,仿佛一下子老了十余岁,但眉眼中的温柔似乎又有几分萧瑟。
阿兰终于生了,纳兰帝唤他为雪渊,百官请封帝长子为太子,然给一妃二嫔代养,以免误了太子的前程。阿兰听后,苦笑,她还没死,他的臣子在逼她死,他的妃子在争她的儿子。纳兰帝终究没有在雪渊的抚养上,薄了她的面子。何况,她无外戚。
阿兰忘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纳兰帝八年,初春,她终于阖上双眼。她对那个他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说,她累了。纳兰帝茫然的像个孩子似的,拉着她的袖子和她说,“我们还有渊儿,只属于我们的孩子。你说过你要看他长大的。”最后的对白中,阿兰始终没有问那个薄性的帝王,他是否曾经爱过他。爱或许有,恨也在生,生死,死生,不过是命。
纳兰帝八年,后逝,全谥为:孝康慈和庄懿恭惠温穆端皇后,葬帝陵。纳兰帝为悼念皇后,大赦天下,举国同悲。
那个在风中白衣纷飞的男子低声在皇陵前呓语,星辰官说的话,我不信,你哥说的话,我也不信,但是我没想到我们的孩子是你以命来搏的。一开始,我不敢要,后来,我心怀侥幸的要,到现在,我不想要了,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