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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记:奈何桥尽,三生往复,饮下一碗汤,该去的终去,灵魂才能如飞花轻盈。
那时候我实在太小了,大约刚到3岁,根本记不住我到底是哪年生人,又为何会被饿死,但是后来能喝上一碗热汤和听故事倒成了我的执念。
没有人给我念往生咒,没有人给我烧纸钱,只有那么一丝丝的思念还能维系我的魂魄没有完全消散。
刚来地府时候,我就是个流浪的小鬼,也不知是哪里的傲骨,让我没有变成乞丐或者出卖皮相的色鬼,总之,我是一边打工一边懵懵懂懂的大概懂得要去寻得重新投胎做人的路,从此,弱小的我,没有机会尝遍人间冷暖,倒是先尝尽阴间冷暖了。
因为做人没基础,所以做鬼也辛苦,加上又不识字没文化,只能打体力工,偏偏又是只瘦弱的小鬼,连体力工都不好打,但好在上天无绝鬼之路,我在阴间没再一次饿死,慢慢长大了。
我有时候干完活,吃饱后就在想,我能活到今天还没有魂飞魄散,还有投胎重新做人的机会,肯定上辈子的福报在这里变现了。
我干过很多工作,上过车间的流水线,下过厨房当洗碗工,还给人做过保姆……
在车间当流水工时,我每天都是睡不好觉的,早上天不亮我就要起来上工了,中午连吃饭带休息就一个小时,工厂有食堂,但是为了省钱,我都是跑出去买碗热汤,三两口喝完,没钱的时候,就喝点不要钱的白水,很饿的时候,阴间的白水我都能喝出甜味,晚上一直干到子时,有时候加班还能到三更,阴间没鸡叫,只有打锣声,我困得很,经常听不到打锣声,睁着白眼一直手里不停,几乎每次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车间的监工看我老实,在给我记件数的时候,总是数到一百后又从五十开始数,我堆成小山样的劳动成果,总是不到一百。
后来,我默默的努力用功,能数到成千上万了,监工还是那样以为我不识数,起过几次争执后,慢慢发现监工总是针对我,总是给我一堆手皮上的碎活,无法计件,我每天上工前,都在心里画个圈圈祝他早点投胎,奈何他肯定盘缠不够,他不走,只得我自己走了。
走的那天,没想到还有个姓谢的小鬼送我,那小鬼生的白面,模样好看,我与他也算是朋友一场,在干活时候,我们就聊过,我们彼此介绍自己怎么来的?我对他说,我是饿死的,所以我每天都特别想吃东西。我问他最喜欢吃什么?没想到他居然说爱吃辣椒酱。
于我来说,还不知道辣椒酱是什么,模糊的知道是一种辣味的调料,怎么会有人爱吃辣椒呢?那个要吃几口才能饱呢?
我显然没有问到故事的要点,他只好自己说出来,他上一世家里穷,经常吃辣椒酱拌饭,从罐子里盛出一点辣椒酱,辣椒酱加热或者不加热,在白米饭里浇上一勺辣椒酱,拌拌吃着可香了,他能吃掉两大碗。
我说那么好吃,哪天我也去买点试试,他却摇摇头,这里买不到,那个辣椒酱是他娘子做的,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那一世的娘子现在何处。
那这个可难了,人间汽车洋房甚至男人女人都能烧个下来,就是味道烧不来,我安慰安慰他,没事哈,将来等我有钱了,我就去做辣椒酱,到时候请你吃。
看到他有些低沉,我只好不痛不痒的安慰他几句,在阴间转世投胎的黄泉路上有很多关卡的,最大的关卡是忘川上的那条奈何桥,过这些关卡都是要盘缠的,没钱,连胎都投不了,畜生道那条路便宜些,但是要是不太着急或者犯了啥罪,一般鬼都不太会走畜生道。
因为我前世为人的记忆是空白的,所以我不懂人情世故,不懂虚与委蛇,我都是一腔热血的认真做鬼。
所以我第二份工作就去找了厨房里的工作,在酆都某家厨房里做洗碗工,每天要洗成百上千个碗,每日都累的不想再做人做个猪得了,累归累,但是在那里,我存到了一些钱,还学到一些做菜的本领,每日伺候那些有钱的鬼大爷吃喝,还能听到一些故事。
这家饭店也算是酆都一家高级的饭店了,能进来吃饭的除了本地大户鬼家,还有些外地来旅游的有钱鬼,少数是去投胎赶路的急鬼。
酆都是连接人间和鬼域的一座大城,经过它沿着黄泉路一直走,前面就是茫茫一片的忘川,过忘川要登船,坐船除了要付足够的钱还要看运气,运气不好,就变成了忘川下的游魂。
过忘川要从奈何桥上登船,奈何桥漆黑又漫长,听说那么长的一段桥,是为了喝完孟婆汤,孟婆汤也是在奈何桥下面买的,每日一鬼限购一碗,去迟了没买到的,一辈子太长一碗忘不掉的,总之过奈何桥失败的鬼,统统会被鬼差押回来,遣回酆都,久而久之,酆都鱼龙混杂,被那些投胎不掉的鬼们戏称“不死城”,他们当鬼太久,都以为自己是活的,只有死了才能重新做人。
近日,我就在饭店里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是奈何桥下的孟婆曾被一只大鬼忽悠,二人一道投胎走了,所以现在的孟婆汤已经不是原来的汤了,是故很多鬼喝了忘不掉前尘旧事,奈何桥逛了几遍还在叹奈何,无法忘记生前事的鬼魂是无法顺利过忘川的,一个两个沉入忘川就算了,要是整船整船的鬼魂都在忘川里扑街,那东岳大帝也无法对后土娘娘交代。所以现在酆都是鬼满为患,无业游鬼增多,治安不好,但是鬼多,带动内需,经济一时发展上去了。虽然整体向好,可是局部对我这种弱势小鬼不利,怪不得现在我们的厨房又来了好几个帮工的鬼,有的鬼本身就有从业经验,刚来就能当领班,唉,我这干了好几年的小鬼还不如他们新来的,但是叹气也没用,谁让他们做人时比我做的好呢。
怕好不容易干了这么久的工作丢了,我就每日认认真真的把碗洗干净,偶尔闲暇时,也勤快的帮别的鬼上菜,还偷偷的自学写字,把大师傅们的名菜用料流程都记录下来,几年下来,我连写带画,都完成了7本美食谱了。
估计听到的传言八九不离十,有一个招聘地府厨师的广告贴到了我们饭店门口,白纸黑字,底下公章是酆都城隍办公室。
一些大饭店的厨师和一些新来酆都的鬼们跃跃欲试,这可是正式有编制的岗,就算将来无法投胎做人,要是能考上那也是有铁饭碗了。
酆都的鬼们都不是同一时代的,有在这活了上千年的,几百年的,还有的是刚来的,所以存在很大的沟通代沟,地府为了办事方便,经常采用折中的办法,比如这个招聘就是用传统方式的几种语言通告的,大家几乎没有看不懂的。
城隍是过渡接引这些准鬼魂来酆都的,所以城隍办这事应该是上级授意,城隍的直接上级就是十殿阎罗,往上就是五方鬼帝,再往上就是东岳大帝、地藏王菩萨和酆都大帝了,只是公告里只说是地府厨师,没说是哪家地府,但管它是市属还是省属呢,都好。
我当然也想试试,考试没有给大纲,主要就是考食谱,刀工,火候这些,我想问题应该不大,好得我也在酆都混了这么多年,最关键的是考试不用缴费,考不上也不损失。
考试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们这些报考的鬼们一早就收拾好,在考场等着了,我望了望候考大厅,乌泱泱的大概至少百人,唉,百人挣那一个名额,难啊!
为了公平公正,我们排队一个个过安检,听着“滴滴”的电子音,新来的鬼坦然接受,那些活了几百年的鬼,怕是没见过这样的,表情可谓是见了鬼,但为了考试也忍了。
考试分两场,笔试加实操,首先这一场是笔试,一共有十题食谱题,涉及范围有主食、荤菜、素材、汤、斋食,还有一些调料的配方,居然有一题是老干妈的配方,我不知老干妈要怎么配,这一题让我好不搜肠刮肚,愣是答不出来,但我总不能空着,想着备考功课食谱里做的考题几乎都有了,就差个辣椒酱的配方没用上,那个是我为了当年那个小鬼朋友研究的,想着将来一日碰上送给他,也不算食言,今天没办法,先来应急应急吧,我赶紧提笔写上,考试结束的铃声很快打响了,我意犹未尽的看了看答卷,双手奉给监考官,交了卷子我有心瞟了眼后面那只鬼的,果然大家都难在那一题上,这只鬼兄大片空白的地方赫然写着:阅卷官+审核官=老干妈!
我的妈呀,这马屁拍到纸上来了,也不知道这声老干妈香不香?
算了算了,考完就考完了,七日后才放榜,晋级的才能参加实操考试,收拾东西去饭店继续搬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