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人意趣,意味深长。
中国传统园林建造专著《园冶》的开篇题词,由明人郑元勋所书,以下逐字抄录译文,分享佳作,篇末附书面原文:
古人的各种技艺,都有专著流传后世,为什么独独没有传授造园技艺的著作呢?可以说:“因为造园要因人、因地制宜,并无一定的成法可循,所以不能够制定园林的规范、写成专著流传下来。”
何谓“异宜”?简文帝萧纲以帝王之贵,建造了富丽的华林园;西晋石崇以敌国之富,构筑了奢华的金谷园;战国的陈仲子贫困潦倒,只能在於陵拥有一小片菜圃;这是因为人有“异宜”,人各有贵贱贫富,相应地园林的规模和风格也随之各异,是绝不容随意颠倒的。
假如本来没有崇山峻岭的幽雅,而借用“曲水流觞”的美名;没有“鹿柴”和“文杏”的胜景,却冒托“辋川别业”的雅号,这不正如嫫母涂脂抹粉,只会显得更丑吗?这是由于各自的地理环境不同,而园林设计也应该随之异宜,这一点人们应该审慎考虑。
所以,只要主人胸有丘壑,则园林的构造,既可以华丽,也可以简朴。否则,勉强建造,一切都委托木工、瓦匠来负责,必然导致园中水体没有潆洄映带的情趣,园中山石没有回环接应的形态气势,草木缺少掩映藏露的意态,没有好山水,园主人哪能“日涉成趣”呢?
所苦恼的是,主人胸中本有丘壑,但是自己不能向工匠表达意图,使之领会,而工匠只能墨守成法却不知创作,使主人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设想而去迁就他们,这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计无否主持造园能够随机应变,掌握规律而不拘于成法,这是一般人所不能企及的;他更擅长现场指挥,有很高的实践技巧,能使顽石变巧,使郁塞的空间变得流动通畅起来,这一点尤其大快人意。
我与计无否交游最久,感到小园的水石造景不能充分发挥他的才学,幻想将十岳罗列在一区,驱使五丁为他服务,搜集世间的琪花、瑶草、古木、仙禽,供他布置点缀,使大地焕然一新,这才是大快人心的事,遗憾的是没有这样大魄力的主人!
那么,是不是计无否只能设计大型园林,而不擅长设计小型园林呢?这又不然。前面说的,所谓地理和园主人的客观条件各有不同,而善于利用客观条件来规划设计园林的,没人比得上计无否。
以我在城南的影园来说,地处芦汀柳岸之间,面积甚小,被计无否略为规划,就别有空灵而幽深的意境。
我自负还是懂点园林艺术的,比起计无否就好像不会营窠的笨鸠了。海内有不少名流雅士,要想小筑园林以供游憩,怎么可以不请教计无否呢?只恐怕他无法分身应四方之聘,只有用著作《园冶》来代劳。
然而,我还是遗憾计无否的造园智巧无法传授,书中所传的只是成法,这样的传授如同不传。但是,人们也可以灵活地运用书中的成法,变而不离其本,如此,则无传总不如有传,有书便能使人有所遵循了。
计无否堪称当今国内造园的能手,他的著作将成为后世造园的法则,又怎知《园冶》不会与《考工记》一起被人们称颂流传呢?
崇祯八年(1635)五月初一,友弟郑元勋书于影园。
《五架书屋文苑实录》:“郑元勋……(崇祯)五年得城南废园,将营以为养母读书之所。玄宰(董其昌)适在,意其地盖在‘柳影、水影、山影’之间,为题‘影园’额。七年得京口(镇江市)造园名家计无否赞助,经年园成。”
郑元勋《影园自记》中有:“吾友计无否善解人意,意之所向,指挥匠石,百无一失,故无毁画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