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海清清
林丹病重的时候,我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的生活起居,眼见着她被病痛折磨的死去活来,内心的痛苦无法言喻。
有一天清晨,她央求我帮她精心打扮一下,然后穿戴整齐的出了家门。
回来的时候她把女儿林果果交到了我的手里,希望我能帮她照顾女儿。
先说说林丹吧,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俩上下铺,从大一开始就是死党,后来她和乔燃谈了恋爱,一毕业两人就结了婚,婚后就有了女儿果果,再后来乔燃去国外长期出差,竟然和外国女人勾搭上了,孩子两岁那年就提出了离婚,果果就一直跟着妈妈到了现在。
自那以后,我一直骂乔燃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过林丹却是一笑置之,我对她的态度很是不解。
当时林丹是校花,而且是个学霸,喜欢她的男生那么多,不仅仅因为以上这两个原因,关键她还特温柔。我就不知道她看上乔燃什么了,就是学习好,人缘好,家里穷的叮当响,连一个像样的礼物都没给她送过。
林丹离婚后一直带着女儿过着,没有继续再找别人,尽管好多人都给她介绍对象,都一次次被她回绝了。她是勤奋的人,再加上她本来就很出众,所以很快在公司里也混的风生水起,她告诉我,她要让女儿在没有爸爸的家庭里也能快乐成长。
林丹的父母住在城西头,他们自然而然的帮女儿承担起了照顾外孙女的责任,所以林丹也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的事业做大,也可能是太拼命了,自从离婚以后,林丹的生活单调,除了工作就是父母孩子,更多的是处理公司的事务。
好景不长,她就觉得身体有些异样,终于有一天,晕倒在办公桌前,检查的结果让人大吃一惊,她得了一种罕见的病,必须住院治疗,但是活着的希望渺茫。
林丹得知检查结果后,有几天还特冷静,觉得自己活不成了,反而心里舒坦,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她却担心起女儿和父母,父母年龄大,孩子年龄小,现在接送上学都是个问题,但老两口为了女儿还坚持着。
我被电话叫过来时正背着自己的旅行包到处游历,我是一个旅游摄像师,用相机记录旅途中的每一个动人瞬间。但是见到林丹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我简直没有办法把她和大学时期的相貌联系起来。
她头发脱落,连眉毛都脱落很多,脸庞清瘦,没有一点血色,我大骂乔燃是个禽兽,然后哭的稀里哗啦。她却笑着拍着我的头,小幽,你错了。
我带着林果果的时候,林丹跟我说,她已经告诉女儿,妈妈需要去很远的国家治病,因此不能陪果果了。现在你要和小幽阿姨一起生活,等妈妈好了,就回来看你,当时的林果果小手里紧攥着一把小红伞,抬着稚嫩的脸蛋重重的点了头。
后来,她又抬起大眼睛问了问妈妈:那我能跟您打电话吗?林丹说不可以的时候眼神坚定,我看到林果果的眼睛里似乎有泪花,却被硬生生的压了回去。
林丹去世前的几天,她在另一个城市的医院见到了乔燃,那个高大帅气的男人现在事业有成,但是他脸色灰暗,心情沉重。
我带着愤愤的心情被林丹赶出了病室,刚走出病室没一分钟,我就听到里面传来了男人的哭泣声,但是紧接着是林丹急切的声音:对不起,乔燃,对不起……接着又是乔燃的声音:你为什么这么固执,我说过我可以照顾你……后面说什么我也没有听清…
我接果果回来以后,从来不知道这女孩会是这么坚强,她跟林丹的性格的确很相似,但是却又不是那么相似。每一年我都会抽空去看林丹的爸爸和妈妈,我带着果果和他们一起玩,就像他们的女儿一样。
其实我想说,我不在乎林丹在我账户里存了多少钱,我只是心疼她,就像当初她为我遮风挡雨一样。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她永远像个大姐姐那样关爱我。
有一次,果果的胳膊不小心被水烫了,我当时吓蒙了,看着她胳膊冒起了很多小水泡。果果尖叫了一声,面部几乎有点扭曲地抽搐了。但是就那样,这孩子竟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后来我问她疼不疼,她告诉我:疼,我问她 :疼为什么不哭呢 ?她却沉默地摇摇头。
每一次带果果出去玩,她会带上那把小红伞,然后央求我带她去城市最高的地方看看,我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会有如此奇怪的要求,但是我心疼这孩子,就像我爱着她的妈妈一样,果果每一次都会站在最高的地方,打开她的小红伞,然后在那里站一段时间。
因为怕我等的时间太长,她总是带着歉意的眼神,似乎对我说:让我再看一会。我们就那样不说话站在那里。
就这样一直过了十年,果果从一个八岁的孩子逐渐升到初中,又到了高中,最后上了大学,她每年都会有一天时间去城市的最高处打开那把小时候的小红伞,静静地,我们看着来来往往的城市。
那一天,天空飘着细雨,我们照例都打着伞。那把小红伞已经很破旧了,甚至有点生锈,都快打不开了,果果第一次亲切的搂着我的肩膀:妈,我们最后一次再去城市的最高处吧。
我很愕然,这个妈妈,我其实也等了十年,我们举着伞,乘坐着公交,一路上都沉默着,我的心里翻腾着喜悦和兴奋,虽然我仍然没有结婚。我们相对无言地站在那个最高的地方,果果打开小红伞,它破旧的身体在雨中显得单薄,倾斜,有些湿漉漉的。
果果突然哭了起来,这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得,哪怕在学校里被别的男孩子骂死了妈妈,她和别人挺着脸,哪怕撕破衣服打架的时候,她也从来不曾哭过。
可是这一次,她哭着,在雨中,泪水打湿了她清秀的脸,她趴在我的肩头,哽咽着对我说:妈妈,你知道吗?我早就知道林丹妈妈已经去世了,可是我从来不相信,我记得她跟我说过,如果你找不到妈妈了,你一定要站到最高处,举一个鲜明的东西,那妈妈一定能找到你。妈妈去世前还跟我说,如果我哭了,妈妈的病就再也好不了了,所以,在好几年前,这把小红伞就代替我在哭泣,她已经哭泣了太久,我知道,我的妈妈现在是您。
小红伞被风一点点吹动,而我们,已经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雨在我们怀抱里变得温暖模糊,就好像我们已经模糊了的记忆,现在只有我们母女之间的爱,还有那把哭泣的小红伞,将会随风远去……
果果上大三那年乔燃回国了,他先去看了果果,他依然是她的爸爸,果果不想原谅他,但是她是个善良坚强的孩子,她最终还是接纳了他。我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一天傍晚,我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那男人约我九月十六号在×××咖啡馆见面,说有些事情要通知我,我一度以为那是诈骗,可是那人突然打电话说,我是林果果生父的代理律师,那时候,我才知道了果果原来不是乔燃的女儿。
我带着焦虑的心情去见了这个男人,我知道,我怕我会失去果果,可是迎接我的却是果果的一大笔遗产,那个律师告诉我,果果的生父已经出车祸不在了,而他名下的一半财产按照遗嘱给了果果。
我错愕地想要逃开这戏剧似的人生,可是我别无她法,果果已经成年了,她有权利知道一切,我也知道,她足以承受这些风雨,因为这么多年她已经在风雨中一天天坚强。
我问乔燃,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他说:都过去那么久了。也没什么必要。而且,我爱林丹。
我说:可是这关系到果果的生父啊,为什么没有必要?
乔燃后来才跟我说,在他去公司不久后,就被外派出国,那时候,林丹和公司的副总竟然好上了,但是那个男人最终离开了林丹,虽然乔燃一直想要照顾孩子和林丹,但是被林丹拒绝了。
外面的风还在吹,那把破旧的小红伞,挂在林丹的墓前,她笑着看着一切……
雨却在无声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