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香菇小丁

1

小时候，家里很穷。

在农村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越穷的人家，越容易出酒鬼。

我家就是这样，父亲是一个酒鬼。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酷爱喝酒，逢酒必喝，喝酒必醉，喝醉以后就会耍酒疯，和母亲争吵，吐自己一身。

每一次，母亲都是含着泪把父亲拖回去，清洗，照看，我和弟弟躺在旁边，吓得一动不动。

山里条件不好，喝的都是几块钱的劣质白酒，对身体伤害很大。母亲经常劝父亲不要再喝酒了，父亲总是不听，依旧照喝不误。

母亲让在县里工作的伯父帮忙劝父亲，没想到伯父每次回来，不但劝不住，还被父亲拉着一起喝，每次兄弟俩都喝的大醉之后，开怀大笑，抱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

伯父和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伯父作为家里的老大，十六岁参军，在越南打了几年仗，复员后在县里工作，经济条件略好一些，经常帮衬父亲和其他弟弟妹妹。

后来，在伯父的帮助下，父亲当上了村里的支书，喝酒的次数就更频繁了。

每次喝完酒，父亲都是别人抬回来的，母亲也没办法，一边骂父亲，一边帮忙擦洗，我跟父亲说，你喝醉的样子太害怕了，能不要再喝酒了吗？

父亲呵斥我，你是个小娃，懂个啥！这是官场应酬，关乎到面子问题，咋都得喝！

我吓得躲在房子里哭。

2

父亲喝酒并没有给自己换来多少面子，却把自己的胃喝出了血。

母亲看到父亲吐血的时候，吓得赶紧叫大伯回来，把父亲送到医院检查，父亲得了很严重的胃溃疡。

大伯叮嘱父亲，以后不能再喝酒了，否则身体就废了。

父亲表面上答应，回到家后依旧继续喝酒，每次喝完都会吐血，场面极其恐怖。

后来，我在学校里偷了一瓶红墨水，在父亲每次喝醉之后，泼在他的衣服上，并交代母亲不要替父亲清洗。

父亲每次醒来，看到自己满身的血，吓得面色苍白，母亲在旁边唠叨，再这么喝下去，你自己的血都要被你吐干了，以后别再喝了。

或许父亲真的被吐血的场景吓到了，从那以后，父亲喝酒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有在伯父回来时，父亲才会和伯父一起开怀大饮，母亲不会管父亲，总是准备很多菜，任由父亲和伯父喝。

父亲开始戒酒以后，慢慢的离村干部的圈子越来越远，后来父亲索性辞去了村支书，家里的日子过的越来越紧，经常要靠伯父的资助，艰难度日。

不久之后，在伯父的建议下，父亲离开山里，去了省城打工，赚钱供养我们兄妹三人读书。

伯父每次和父亲喝酒的时候，都会把我们和堂哥叫到旁边，叮嘱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他们这一辈人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着我们这一辈人能学有所成，长大了有出息。

但是很遗憾，伯父终究没有等到这一天的到来。

3

2001年秋天，伯父因为胃癌离世，年仅四十多岁，此时距离我和堂哥参加高考还有不到一年。

伯父交代父亲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还未成年的堂哥，希望能帮忙照顾一下。

父亲泣不成声，你放心，有我在。

伯父的离世，对父亲打击非常大，我经常看到父亲蹲在墙头，一个人自言自语，我哥没了，我哥没了，再也没人陪我喝酒聊天了。

伯父走后，父亲彻底戒了酒，也戒了烟。父亲说，再也不会有人和他一起喝到开怀大笑了，这酒喝的也就没意思了。

父亲这次没有说谎，烟酒说戒就戒，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父亲沾过一滴酒，抽过一支烟。

后来，我和堂哥、弟弟都考上了大学，父亲带着我们去伯父的坟上报喜，带了很多伯父喜欢的好酒和香烟，还带了两幅扑克牌。

那天，父亲把带去的酒，一瓶一瓶的拆开，然后倒在酒杯里，一杯一杯倒在坟前，自己一口都没有喝。

我们三个站在旁边，想起了当年他们哥俩开怀畅饮的场景，恍如隔日。

4

2012年冬天，堂哥和弟弟在同一天生了小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父亲抱着孩子，眼含泪光，开心的笑了。

孩子满月那天，家里大摆宴席，父亲对母亲说，今天这大喜的日子，我想喝点酒。

母亲说，都十几年没喝了，咋又想着喝了？

父亲说，今天我高兴。

母亲说，喝吧，仅此一次。

我给父亲把酒杯斟满，父亲把前三杯倒在地上，仿佛在完成一个仪式，喃喃说了一句，放心吧，都很好。

我抬头看着天空，看到伯父的笑脸，他在天上看着我们，从来没有离开。

那天，父亲又一次喝醉了，但再也没有像年轻时那样耍酒疯，而是安静的倒在我的怀里，睡的像个婴儿。

我知道，从此以后，父亲再也不会碰酒杯。

我这可爱的父亲啊！

注：谨以此文纪念我们时时思念、至亲至爱的伯父。

香菇小丁：典型80后，全职奶爸，从职场到创业，从事农业电商和自媒体，寻找另一种生活可能。在这里，关于农业、电商、亲子、育儿、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