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熏衣草的清香
1
她慢慢地徜徉在波尔登湖森林公园。
公园环绕湖水而种植的水杉,倒映在水里,像一根根两头尖尖的棒针;那弯向水里的水杉倒影,又恰似拉满的弓;薄如翠羽的水杉针叶,倒映在水中,水天相接,幽深似仙境。
她跨过水面一块块石头,来到对面,高大笔直的水杉林间,一条迂回曲折的回廊伸向远方,远方有一抹淡淡的白雾。
走到回廊尽头,她来到一座小石拱桥,慢慢走过那桥,她坐在一把大红伞下的小凳上。静静地看着笔直繁密的水杉林,思绪飘啊,飘到久远。
六十岁的她已心如止水。
如今她的儿子三十岁,已结婚成家。女儿三十五岁了,但依然单身,自己买了房子。她愁,女儿有自己的主张,她无奈。
他已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前夫。
2
那是她少女时代,父亲在乡里是副乡长。她有幸到南田农场做饭,那年那月,不下田劳作,吃商品粮是人人羡慕的事。
“小霞,你回来当售货员吧。”父亲安排她在镇里供销社二楼,卖布。
那个供销社外面刷成红漆,木门儿。
一楼卖点心糖果。大缸里盛满散酱油,大池子里摊开大颗粒散盐,大方斗里堆积着散白糖,散红糖,大瓦盆里装着黑黑的酱疙瘩。
柜台下包着花花绿绿糖纸的散糖果儿。格子里摆着针头线脑儿,码着香胰子,臭胰子,洋火儿。并排一组柜台下,站立着雪花膏,面友,雅霜,杏仁蜜。
柜台后面挂着一串串儿红毛线,绿毛线,紫毛线,粉毛线,白毛线,黄毛线,灰毛线。毛线下面堆着一双双军绿球鞋,黑色的中腰雨靴,方口黑布鞋。
顺着木楼梯上二楼,是卖布的,一长溜木柜台。
柜台后面靠墙,立着一卷卷布匹,花洋布,粉色小方格洋布,的确良,的卡,蓝呢子,大方格呢子。
那时,撕布要凭布票。
一个雾未散尽的早晨,我妈让我去镇里撕块布给我做衣裳,还小的我,准备和堂姐一起去。
我手里捏着布票,念着上面的字:“副券撕下作废”,那不就是说,把副卷撕下不要了嘛。于是,从未买过布的我,把副券撕掉扔在田埂上,和堂姐沿着十五里的山间小路走到镇上。
我俩来到二楼柜台。
“我要撕块花的确良,姐。”我叫小霞姐,我们沾亲带故。
她收起我的布票和钱,“你这布票没有副券儿,不能用了。”我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看那块儿粉色花的确良布,和堂姐走出供销社。
回到家,我快步来到田埂,那撕掉的副券儿还在青草丛里,我捡起,回家用米饭沾住。我不敢跟我妈说,怕她揪我的长辫子。
3
不久,听说小霞找了个对象。
“那小伙子可精神哪!嘴可会说!他叫黎俊飞。”我听姑姑说,她和小霞姐是好朋友。
又过了半年,听说小霞姐结婚了。
他们有了女儿,五年后又有了儿子,儿女双全,真是人间幸福的事。
黎俊飞能说会道,善于交际,而小霞姐却不善言辞,沉静内敛,两人性格截然相反。
又是一年,两个孩子相继到了上小学的年龄。黎俊飞开起了装修公司,在镇里已是风云人物,他把孩子送到外市一个贵族学校上学。那时的贵族学校少之又少,能去贵族学校上学的孩子,家庭条件非同一般。
小霞姐继续沉浸在她的小天地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四十岁的她,在我眼里,苗条的身材也非常有气质。
四十岁的男人一枝花,黎俊飞的钱袋鼓起来,常在外面吃喝应酬。他活得滋润潇洒,常常出入美发店,头发喷着摩丝,丝丝光滑油亮。他的脸上每天小心翼翼刮得干干净净,没有半根胡茬。再对镜子抹上男士脸油,“刷刷~~刷刷~~”喷几下古龙香水,衬衣雪白,领带飘逸,裤缝笔挺,风流倜傥。
每日里,他夹着黑色公文包,手执大哥大,后来是小灵通,再后来换洛基亚。他走在镇上那条历史悠久的石板路上,引来镇里无数少妇少女尽折腰,真可谓少妇杀手!
在镇西头,有一家姓季的,家里两个女儿,大女儿早已出嫁,有一双儿女。小女儿长到二十六岁,尚无意中人。她在市里一个小单位上班,周末才回家。
那镇里的人不是农民,高农民一等,但他们也算不得真正的城市人,所以他们的地位就不尴不尬的,处在二者之间。他们做些小生意,小买卖,或在城市边种蔬菜。他们没有真正城市人过得洒脱,也没有农村人出手大方,他们生活在那一方熟悉的街巷里,聊着市井的家长里短。
那季姓的二女儿名叫季如烟,她生得丰满,身材高挑,一双眼如她的名字一样,含烟带媚。令男子见之,三魂便少了七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思之不得,辗转返侧。
这样的如烟,没有一个男子入她的媚眼。能让她喜欢的郎君,在这个镇上还无一人。她的父母开始为她发愁,谁说好女不愁嫁呢?于是她母亲开始东打听,西寻访,托媒婆,求亲友,无奈,如烟谁也不喜欢。
在小镇的边上,有一条大河。从湖北经鸡公山脚下,顺流而下,流向小镇边儿上,继续向下游流去。
小镇河两岸架起一座桥,最初是石头和木头结构。随着每年发大水,河床涨起,桥渐渐不能承受来往车辆和行人之重。后来镇政府又翻修了一座可容纳对向车辆往来,宽阔的水泥桥,两边架起了水泥护栏。
4
小镇里的人洗衣,洗菜都到大河里去洗,甚至有些姑娘,小媳妇也在河里洗头发。
这天,如烟来到大河边,洗完衣服开始洗头发,洗完,穿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她站在河边梳理着长发,风吹来,她的长发随风飘扬。
河里泛起白色浪花,一群鸭子随浪而下,河滩青青芳草里,站着如烟,她白色的连衣裙和那飘逸的长发,看呆了刚巧从桥上走过的人。他随意一瞥,忍不住又侧过头去看她,目光定住了,他收起脚步,定定地欣赏着河下的姑娘。
你在桥下看风景,我在桥上看你,看风景的人不知道,看你的人心动了。
黎俊飞怔怔地看着桥下的白裙姑娘。他的心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这姑娘是谁,但也不能直接下河边去问。
如烟洗完,端起盆儿往回走着。
黎俊飞情不自禁,悄悄跟着她。如烟不经意间回头,看见风度翩翩的黎俊飞,不胖不瘦,个子高高,刚刚好。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不正是她要找的伴侣吗?这不正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吗?她不禁害羞地微笑了。
她的目光刚好同黎俊飞四目相对,她的脸“刷”地红了,快速收回目光,扭过头继续往前走着。她多想同他打个招呼啊,可她是个姑娘,她怎能主动向陌生男人开口。
如烟那惊鸿一瞥,那一回头,令久经沙场的黎俊飞心旌神摇,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但他却放慢了脚步,直到看见姑娘走进西头的黎家,他知道了姑娘的家,转身往外走去。
黎俊飞不再往外跑他的生意,他有意无意在姑娘家附近出现,但一周却再没看见如烟的身影。
其实,如烟第二天就上班走了。那晚,她躺在工厂的宿舍发呆。
“如烟,想什么呀?是不是想男朋友啊?”宿舍姐妹取笑她。
“什么呀,瞎说!我还没有男朋友呢!”如烟继续想着心思。
“这么大了,再不找,好的都让别人挑走啦。”
“急也没用,没有合适的。”
“好点儿的,说不定都结婚了。”听了室友的话,如烟沉默了。那个男人看起来比自己大,有点面熟,他结婚了吗?万一人家结婚了,我不是白想。
周末如烟回家了,又去河边洗衣服,她有所期待地看着桥上,她失望地往回走。
吃完晚饭,如烟出来散步。晚霞映红了西边黛绿的山,给河水镀上一层金色。
她走到桥上,来到河对岸。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那不是他吗?他俩同时看见对方,可是他旁边站着一个她认识的小霞。
“哦,如烟,今天休息,出来散步啊!”小霞温和地向她打招呼。
“是的,霞姐,你也出来散步啊!”如烟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下她身边的黎俊飞,她的心难过起来。
“你们认识啊,晓霞。”黎俊飞适时地接过话茬。
“他是街上季家的二妞儿,你不常在家,不咋熟。”小霞很随意地向丈夫介绍着如烟。
“哦!”黎俊飞若有所思。
“你男朋友谈好了没?二十六也不小了,有合适的该找啦!”小霞热情地问。
“还没有合适的。”如烟怅然若失,她看着小霞挽着黎俊飞的胳膊走了。
5
后来小霞一家搬到市里,黎俊飞在那里建了一个院。
黎俊飞心里挂着如烟,如烟恋着黎俊飞。小霞已去市里,她不知道黎俊飞到哪里,她从不问他。
黎俊飞搬到市里以后,对小霞说他在外市设了一门市,需要经常过去照应,小霞相信了他。小霞是个善良之人,她从不对丈夫的行踪做过多的追问。然而正是她这种深信不疑,才使得丈夫有恃无恐。她那种淡然而沉默内敛,与世无争的性格,更加剧了丈夫的背叛,当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样呢?她只能无言地接受既定事实。她没有像有些女人那样去反抗,去争,去闹,一哭二闹三上吊,去夺属于自己的男人,而是平静地接受。
黎俊飞到小镇找到如烟,如烟见到他,虽然她知道黎俊飞是有妇之夫,但她已深深地爱上了他。他带着如烟来到外市,二人过起了同居生活。
没有不透风的墙,纸终将包不住火,最终小霞知道了。
他们夫妻谈判,离婚。
孩子依然在贵族学校上学,黎俊飞依然负责孩子的一切。但黎俊飞提了一个条件,让小霞终身不能再婚,也向如烟提了个条件,他终身不能有他俩的孩子。这仿佛是黎俊飞的霸王条款,但小霞同意了,如烟因为自己是第三者,介入别人的婚姻,她默默地认了。
时光,如波尔登湖的湖水,静静地年复一年。如湖畔的水杉,叶子绿了黄,铺满路边小径,染黄秋天的波尔登;黄了绿,迎来春风花月夜,送走夏雨绿意浓。
小霞从沉思中收回目光。他走了,留下一双可爱的儿女。而如烟,除了钱,还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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