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愿你安好

岁月静好

几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因为学业的关系,住在了离学校更近的姥姥姥爷家。姥姥姥爷是外地人,所以住的房子都是租来的,很旧,而且是在那种很僻静的老胡同里,有点像几十年前老照片中的旧房子,泥泞的路,灰黑的屋檐,爬满了葫芦藤的屋顶,到处散发着老乡村的气息。

我的房间是在二楼,墙上有个正对阳光的大窗户,不是透明玻璃,而是糊着灯笼纸的窗格。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因为隔着窗格,窗外的风景总能多出一丝神秘感,让人不由自主的想看得更清一些。

透过窗格总能看见各种各样的人,锻炼的老人、买菜的夫妻、散步的情侣…每一天都不一样。但我每天都会观察一个奇怪的人,他每天都做些同样的事情,总站在一个老旧的房子面前,然后开始向上伸胳膊,他的动作很别扭,总是只伸到一半就停下,看起来就像有人使劲向下拉着他,他一抬就总是,很长时间,让人感觉有点神经质,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

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是在姥姥的菜园子里,他捧着一个篮子,面色癫狂,手舞足蹈的朝我们跑过来,我听见姥姥亲切的问着东东,你怎么来了,他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摆着手,递着篮子,看起来很怪异。尽管他没待多长时间就走了,但是我对他的印象却很是深刻。

东东不像这里的北方汉子,他个子不高,皮肤有点惨白,像好久都没晒过太阳。他不会说话,每次发声给人的感觉像是刚出生的稚儿,口齿不清,他的四肢似乎也得过病,很是扭曲,就像零件放错了一样,让人担心下一刻就会垮掉。他的脸上也总是挂着怪怪的表情,让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可怖,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是笑。

我从姥姥的口中得知,原来东东是个小儿麻痹症患者,所以被送到乡下让爷爷奶奶照顾,我看到的奇怪动作也只是在锻炼身体,但因为肌肉无力,连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能感叹一下命运的不公。

人是个感情复杂的生物,上一刻在笑,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哭,我也不例外,所以听了东东的经历之后,我对他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也许是同情心,也有可能是单纯的可怜。所以后来,我总会将我买的好吃的分一点给他,将一些好玩的东西送给他。

渐渐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我的跟屁虫,我开始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睡美人、白雪公主、美女与野兽…令我惊讶的是,这些故事他一个都没听过。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居然没看过像白雪公主这样的童话故事,我不禁开始想象,东东的童年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每天像山野乡人一样赶野猪,挖野菜。

夏天的气息越来越浓烈,而我的学业却越来越繁重,见东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东东的身上总有浅浅的淤青,不严重,但每次见到他都能或多或少的看见一些。

我问过他,但是他从来都不说话,后来,我从姥姥的话里得知,东东因为这个病生活不能自理,连吃饭都只能靠人力灌,他身上的伤疤就是挣扎的时候弄伤的,那时,我总在想,一个人无伤无病的活着真是幸运啊!

后来,那个夏天没过完东东就搬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因为是他让我见到了命运的残酷,更让我感受到了生命力的坚强。

我一直不知道东东的真名,也不知道他的老家在哪里,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总在想,他现在在哪里,还活着吗?

他是我在那个夏天里最有意义的记忆,就像炎热阳光里的一阵暖风,不像寒风的冷冽,也不像微风的清凉,但自有一番味道,经久不散。尽管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他依旧是我的朋友,不一样的朋友。

我不知道以后我能不能见到他,但是我还是真心的祝愿他,愿汝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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