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二十年前,我为人妻,厨艺欠佳,所做菜肴,生熟难辨,咸淡不均,油水分明,实在是让夫君难以下咽,声誉其糟,可想而知——夫君说,后悔当初娶错人,如今才识真人心。
那会,我们安家狭窄筒子楼,在近似繁华热闹的过道架起罐式煤气炉就是我家的灶台,左右邻舍皆如此,我极其佩服各家厨妇谈笑间就能为自己夫君做出活色生香的美味。她们的厨艺都比我强,我承认,但我压根没打算向她们看齐。我要做有品位有追求的厨妇,怎能安于和她们的厨艺相当?
人家说,四川出产巧媳妇。
我一直深信这句话是为我组合排列在一起的。正因如此,我便忆起四川媳妇人人会做的一道“白菜豆腐汤”的美妙来。既然我做不来让夫君易于下咽的菜肴,那就做让夫君易于下咽的汤肴吧;我去菜市购买廉价的小白菜,我去超市购买小巧的盒装豆腐,我在邻家厨妇挥汗如雨的忙碌中,乖巧的像只安静的小猫,悄然无声为夫君做好了热气腾腾的“白菜豆腐汤”,尽管被邻家厨妇嘲笑,这也是菜?
夫君不夸我,只是畅饮着我的美味,这样的感觉,几乎让我觉得回到了未嫁夫君之前的日子。
不错,未嫁夫君之前,“白菜豆腐汤”是我最喜欢食之的一道汤菜,外出用餐,也不会忘记对着老板吆喝一声“来碗白菜豆腐汤。”值得一提的是,四川人享用此汤,是要辅佐“沾水碟子”,才能保证食之有味:少许酱油,醋,味精,葱花,蒜泥,花椒粉,白糖,熟油辣椒混合搅拌均匀,放入小蝶里,就像吃日本料理那样,一块小小的豆腐,一片小小的白菜叶,食用之前,燻上这些作料,放入其口,怎一个“香”字了得。夫君生活的北方城市,原本干燥,再食之辣椒,是怎样的不堪,不敢想象。如此遐想,让我恍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只会做汤,不会辅佐碟子的厨妇,不配做厨妇,更不配做好厨妇。
事实上,我在琢磨,我要怎样才能做出不沾沾水碟子的光,也能让夫君食之有味,食之不厌的原汁原味的汤来呢?我惊讶自己能有如此觉醒。之后的日子,我潜心对照菜谱学习做汤,渐渐的领悟到,我压根不是在学习做汤,是在学习煲汤。一点不错,我是在学习煲汤,学习广东人煲汤。不可否认,煲汤是广东人的专利,他们不仅擅长且历史悠久。多悠久?估计和山顶洞人发明烧烤历史一样悠久吧。我非考古学家,无需规范考证源头也得出结论,广东人的煲汤,若没我主动积极的效仿,他们的煲汤,怎会跨出省门,步入他省呢?
我有定居广东女友言传我,广东人煲汤习惯用砂锅,且煲汤的时间少则半天,多则整天。着实让我吃惊不小。我原样照搬。这时已经有了自己宽敞的厨房,我便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开始了我的升级版煲汤功课训练。我灵活机智将“白菜豆腐汤”在起锅时中加入西红柿——那纯白,纯绿,纯红的三色,分外养眼,就算你厌食已久,此刻,谁能证实你只需养眼,无需养胃呢?我曾在某餐厅尝食名曰“酸菜汤”的佳肴,仅是几篇青菜叶子加入食醋而成,初尝一口,再不能入食。我回家改制,泡菜切丁,热锅翻炒,出香,加水,姜片,胡椒粉,食盐,小火烧开,趁热放入青菜少许,起锅,加入葱花,一碗热气腾腾“酸菜汤”,定让食客垂涎三尺欲食不休。
那会,我只学会了煲清淡的蔬菜汤,硬要我列出使用过何种蔬菜煲汤,估计列举下来不会少于二十种品种。我无需琢磨,也能悟出,广东人为何矮小,一定和他们长期饮用煲汤有关;广东人为何精瘦,一定和他们好食鼠肉有关,这是否意味着喜煲汤者都是素食爱好者呢?
这还用说,没错,就算喜煲汤者不是素食爱好者,也绝对不会是强悍的肉食爱好者。我能以身作证,自从我喜欢上煲汤,我就开始远离荤了。这样说来,这煲汤真的不仅适合素食者食用,更适合减肥爱好者食用,喝上十碗,二十碗,绝对不会增肥,但也不能心存幻想,以为越喝越多就能减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可以保持体重不增不减,精瘦如鼠。
说到荤汤,这才是煲汤的精华。关于荤汤,一定要配以虾仁,鲜菇才是根本。我最辣手的要数“五彩鱼汤”了,这不是效仿,是自创,武昌鱼斜刀划痕,味精食盐料酒码均,鸡骨高汤适量,加白胡椒,姜片,食盐少许,微火至汤升温,放入适量火腿肠(切丁),香菇(切丁),木瓜(切丁),青菜(切丁);待香味溢出,将武昌鱼放入其中,煲五分钟,再加入西红柿丁少许,立刻起锅。将葱丝姜丝爆炒放入汤内,那粉,白,黄,率,红五色的鲜艳,不是一个“鲜”就能说得清道的明的。
我想告诉你,即使你在大街上顺便找到一家比较像样的餐馆,都会有温热的汤肴供应。但你若和我一样,不仅爱喝汤,讲究喝汤,还喜欢享受喝汤带来的美妙之感,一定要记得,我家厨房是你的好去处。
你看,我家的煲汤砂锅大大小小,高高矮矮,胖胖瘦瘦排列在那儿,难道说不比美女更能养你的眼吗?假如你喜欢,我俩就坐在我家厨房的小吧台,我要你,一面同我一道享受在慢慢煲汤是快乐,一面听我给你讲述每个砂锅的故事,给你讲述每到汤菜的煲法,这难道不是美妙的享受吗?
当然,我还会告诉你,我是多么喜欢享受煲汤的过程。煲汤上锅,心在别处,听音乐,绘画,聊天,发呆,可以和闺蜜煲上一顿热乎乎的电话粥。更多的时候,我喜欢手捧着一本书,慢悠悠的阅览着,慢慢的,我的心就醉在芳香四溢的汤香中。我会告诉你,大凡喜欢煲汤的厨妇,多半和我一样,厨艺欠佳,不喜欢油烟,不喜欢清洗沾满油迹的碗盘,不喜欢在厨房花费太多时间操持家务,才喜欢上“得来全不费工夫”又可口的煲。我还会告诉我,喝汤如品茶,不仅要满足味觉享乐,更要满足视觉享乐,当然,我还会告诉你,我是多么喜欢把“我在煲汤”这四个字作为我的口头禅,以此证明我是称职的厨妇。
我瞧见你乐得开颜了。“嗨,你要来一碗吗?”
这时候,我确信,你会高兴大笑起来:“汤,不能当饭吃。但无汤,吃饭一定不香。”
天!这比天簌之音还美妙的声音,我是多么乐意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