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东山村坐落于小兴安岭南部，北距黑河100多公里，南距孙吴县城50公里，地势较高，故取名东山。这天，两位来自县城派出所的干警赶到这里，他们是为追捕一名在逃盗窃犯史金生而来。

所长萧寒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经验丰富的民警，他带着所里最年轻的民警张铁一执行此次抓逃任务。东山村地处西南沃野与县城的交界处，蓝天白云下，连绵不绝的森林、草甸子和耕地交错，景色怡人。

“逃犯若是从这里向森林那边逃窜，我们的任务可就很难完成了。”张铁一说道。

萧寒看着远处的连山，说道：“那天险可不只是给我们准备的，天下有哪个逃犯能钻进那样的森林里活过一周呢，所以，我们要么守株待兔，等逃犯熬不住往外跑时逮住他，要么走进去，把饿得奄奄一息的逃犯拎出来。走，我们先去村委问下情况。”

二人来到村委会，询问相关情况，村委正在开会，一见民警到来，都缄默不语，面露难色。

萧寒向村干部们说明来意，却见大家脸色不对，他隐隐感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把脸一沉，说道：“我此次是来抓逃的，无论是谁，若有所隐瞒，便涉嫌违法犯罪！”

村长立刻道：“萧所长千万别误会，我们都是老熟人了，您还不了解我们吗，哪敢窝藏逃犯，只是这里昨夜发生了另一件事，又不好对外人说……”

张铁一听了这话，感到生气，打断他道：“我们是执法人员，不是什么内人外人的！”

村长看了看村书记，说道：“书记，昨晚你第一个上山的，最了解情况，你说吧。”

书记说道：“我们的一名护林员老李失踪了，他平时住在山上的林业站里，我们今早发现他不见了。老李有写日记的习惯，我今早在他桌面上发现了一个日记本，上面写道：‘这么晚了，突然传来敲门声，我停下笔去开门’就没有下文了。老李有个习惯，他写日记从不会写一半放下不管的，这就说明，他昨晚听到敲门声，便起身去开门，然后，他就再也没回来。”

两名民警听了这件事，大感奇怪：“你们为什么不报警？”

村书记说：“我们这不是开会研究该不该报警嘛，山上有闹鬼的传闻，有村组长认为老李被鬼捉走了，怕报了警会遭鬼报复。”

萧寒摇摇头，哼了一声，说道：“带我去看看失踪现场。”

二、

西南山峦林荫树茂，道路曲折。村书记带着两名民警走了二十来分钟才到护林站。

林业站是一个简易的小石头屋子，萧寒仔细观察屋门口的地面，他皱眉道：“都谁来过这里？”

书记道：“我第一个到这里来的，随后，几个村委干部都上来看过。”

“现场被破坏成这样，唉，增加了判断的难度。”萧寒让张铁一用手机拍下地面痕迹。

随后，两民警走进屋里，只见屋内虽然简陋，可是十分干净，一盘炒花生米、一瓶白酒还放在桌子上，想来定是老李昨夜做好菜后，没等吃呢，就开门而去不知所踪。

萧寒去看了桌面上那本日记本，它还原封不动地躺在桌面上，只见日记本页眉处写着日期“5月12日23时30分”，正是昨天。

“这里丢了什么东西吗？”萧寒问道。

“这个小站新建的，里面没值钱东西，只是……只是林业站的枪不见了。”书记看着屋子说。

“什么枪？”

“护林工作人员独自在山里林业站值班，都会配一把双筒猎枪，用来防身和抵御盗猎者，我猜是老李昨晚背着枪开门出去，然后就连人带枪都没了。”

“这件事必须得立案，无论你们报不报案。”萧寒说罢，又朝屋子里看了一眼，说道：“书记，你下山吧，我和铁一还要去搜寻逃犯，回头再来看老李失踪案。”

萧寒简单把情况向上级部门做了汇报，而后，便同张铁一一同往森林深处走去，萧寒做了多年县派出所所长，具备森山定向的能力，他拿着地图、指南针和张铁一搜了半天，并未发现线索，天色却黑了下来。

两名民警沿原路返回，经过林业站时，夜幕已笼罩群山，两个人手机里那点可怜的电量即将用光，下山的路非常难走。

萧寒道：“今晚不要下山了，就在林业站住一夜，逃犯如果熬不过今晚，就会逃出来，我俩守在这，没准能捉条大鱼。”

张铁一听得要在这大森山里的林业站住一夜，心理就发毛，特别是护林员老李昨夜开门后离奇失踪，生死未卜，护林站内一个人都没有，听村书记讲，山上有闹鬼传闻，这就更令人担心了。

可是，所长的命令必得执行，两人住进了林业站，却毫无睡意，萧寒分析起案情：“听到有人敲门，老李必然会先询问谁在敲门，既然他敢去开门，就说明门外来客的答复没有让他起疑，开门后的结果是，老李和枪都没了，说明作案者不是什么鬼，而是一个人，鬼是不会拿走枪的。”

正说到这里，“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林业站门框上挂着的时钟显示“23时30分”，刚好是老李失踪前在日记上写的时间。

张铁一吓得汗毛倒竖，萧寒也脸色大变，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老李的日记，他昨晚听到敲门声，停下笔记去开门，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村里人传言山中闹鬼……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传来，均匀而有力。

萧寒心想：“这种敲门声，代表敲门人心态良好、沉着冷静，可是，这样的夜晚，又在吓人的大森林里，谁会保持着良好的心态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敲门。”两人心里都在想：“自己正面临着于老李同样的处境，现在几乎是昨夜的翻版。”

萧寒很快稳定心态，沉声问道：“是谁？”

敲门声停了下来，门外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是我，开门让我进来吧。”

“大半夜、大森林、均匀有力的叩门显示出来人沉稳的心态，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决不应该同一个小姑娘联系在一起。”萧寒疑惑着回头望望张铁一，只见这个年轻的警察早已脸色发青，瞪着死鱼样的眼睛，一个劲摇头，叫他别开门。

然而，萧寒却不这么想：“我们是警察，就该承担一定的责任和风险，现在门外有个小姑娘，夜半三更来求助，就不该因担忧而将其拒之门外，万一她是来求助的人，我们的担忧就会害了她，这绝不是公职人员的行为。”

萧寒用眼神提示张铁一，高度戒备。他则鼓起勇气握住门把手，猛地一拽，同时，他迅速向后撤出一大步，右手立即摸在腰间，只要来人有歹意，他可以在0.5秒之内掏枪射击。

可是此时，他的手却凝在腰间，只见门口站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一脸天真烂漫，她身穿一袭红色的大棉袄，脚上穿着红色的靴子，头发上戴着杂草，插着野花，正在用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两名民警。

三、

若非拥有极强的心理素质，萧寒早就拔枪相向了。张铁一则忍不住叫出声来：“妈呀，你是人是鬼！”

萧寒没回头，冷静地说：“住嘴，小子！”而后立刻对面前的女孩道：“你是谁，为什么大半夜跑到山上？”

女孩用清脆的声音说：“我是我，没有名字，是你们大半夜的跑到了我家，怎么反而问起我来！”

萧寒注意到女孩投在地面的影子，心道：“有影子，这就好。”继续道：“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是县派出所所长萧寒，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是没用的。你有父母吗，他们叫什么，你家住哪里？”

女孩道：“我当然有父母啦，难道你没有，嘻嘻，他们也没有名字，我的家住在山上东边的坟地里，嘻嘻嘻。”

张铁一用发抖的手抓紧了手枪，不料萧寒虽然没回头，却似乎脑后勺长了眼睛，喝道：“铁一，没我的命令不许拿枪！”张铁一只好松开握枪的手。

“我饿啦、渴啦，能让我进来吃点东西吗，喝点水吗？”小姑娘道。

萧寒保持着警惕的姿势向后撤出一步，始终控制着安全距离，说道：“好，铁一，你把我们带来的盒饭递给这位姑娘。”

张铁一一听，那难受劲堪比上刑，他哪里知道，萧寒要保持着随时出枪的机动状态，就不能有任何分神，所以要张铁一递送盒饭。

张铁一只好从包裹里掏出一盒盒饭，犹豫一下，就像怕被烙铁烫伤一样，颤颤巍巍地把盒饭递了出去，姑娘接到盒饭的瞬间，他马上缩回手去。

“再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萧寒不动声色地命令道。张铁一万般无奈之下，又壮着胆给她递来矿泉水。

姑娘打开盒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了几口后，拧开瓶盖，猛喝几口水，边吃边说：“这饭菜，还对付，照比人肉人血，味道还差了点。”

张铁一躲进墙角里瑟瑟发抖，萧寒仍然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听姑娘这话的意思，我要冒昧地问一句，难道你吃过人肉，喝过人血吗？”

姑娘突然间张开嘴巴，露出了牙齿，双手成爪，发出“嗷”地一声，向前迈出一步，张铁一惊叫一声，蹲在地上。萧寒握着枪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向后迅速退开半步，仍然冷静地看着她。

她笑嘻嘻地道：“当然吃过，我们家有好多可口的人肉和人血呢，有机会给你们尝尝。”

萧寒心道：“她说的是拿给我们尝尝，而不是说吃我们，这就说明她暂时对我们没有恶意，可是她，究竟是人，还是……”

他突然盯住姑娘手臂上的一处伤痕，看了几眼，说道：“姑娘，你一定是累了，困了，快躺下来睡吧，这里就是你的家。”

姑娘夸张地向四周看看，说道：“不对，没有墓碑，这里不是我家。”

萧寒道：“你看错了，墓碑明明就在这里呀，不信你看。”

张铁一不明白，为什么所长竟然也变得神经兮兮起来，可千万别被那女鬼勾走了魂魄呀！

姑娘点了点头，说道：“回家了，我困了，好累呀。”便向前走去。

林业站室内空间不大，姑娘向前走时，萧寒和张铁一便只能贴着墙壁向门口的方向移动，等姑娘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后，萧寒低声对张铁一道：“她不是什么鬼，我看她是精神病患者。”

“什么，她不是鬼，是人，是精神病患者？”张铁一悄悄问。

萧寒道：“你见过鬼会受伤流血吗，我看到她手臂上有擦伤，而且，她刚才作势欲扑的姿势，没一点力度，根本不像恶鬼，她方才言行虽然吓人，其实更像神志不清，颠三倒四的精神病。”

刚说到这里，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不许动！”一柄枪的枪口抵住了萧寒的后背。

四、

两名民警此刻正盯着床铺上的姑娘，背朝门口，全然忽略了身后的门是敞开的，危险有可能自门外而来。

只听得身后那人道：“不许回头看，谁回头，我宰了谁，把双手举高！”

张铁一不敢回头，猜测道：“你一定是那个姑娘的同伙，她来吸引我们注意力，你趁机从背后下手，对不对？”

萧寒虽没回头，却冷笑道：“他不是那姑娘的同伙，他是史金生，是我们这次要抓的逃犯。”

身后那人发出一阵冷笑：“好本事，你怎么猜到的？”

萧寒道：“我临出发时就从在逃档案里记住了史金生的特点，左腿有点瘸。现在，我可以感觉到抵在我后背的枪口是双筒猎枪，枪口左低右高，所以，你肯定是史金生。昨晚老李失踪时候，现场丢失了一把双筒猎枪，我猜，现在抵在我后背上的这把枪就是老李的枪吧，这么说来，昨晚11点半，是你来敲林业站的门，把老李骗到门外，又夺走了他的枪，他现在在哪，难道已经遇害了？”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你果然厉害，肯定是个警察的头吧，没错，警察一直在通缉我，可是我总能走在警察的前头，我昨晚逃到这里，半夜敲开这扇门，然后把这个看门的骗出去弄死，又夺了他的枪。我本想逃得远远的，可是，你们俩太厉害，追我追得太紧，我就想在这山里把你们俩干掉，有了枪，我就不怕你们了。所以，我一直在这里埋伏着，直到看见你们住进了林业站，才感到机会来了。可是，你们大半夜的开着灯不睡觉，又锁着门，我实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老天有眼，半路里跳出了这么个小精神病，敲开了林业站的门，哈哈，她把你们俩大男人吓坏了，我于是就顺水摸鱼，趁机从门口混进来，轻而易举地制住了你们。”

“先杀谁呢，让我想想。”史金生道。

“先杀我吧！”张铁一厉声道。

“呦，真想不到你怕鬼怕到了尿裤子，这时候却充好汉，不过，我得先宰了你们的头，他太厉害了。”史金生正要扣动扳机，那姑娘突然醒来，睁开眼睛大叫：“有鬼，有鬼呀！”并用手指向门外。

史金生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老子可不受你骗！”扣动扳机，枪却没有响。萧寒趁机转身夺过枪身，向内一带，提起膝盖在他腹部一击，史金生立刻弯下腰，张铁一曲肘在他背上用力一砸，史金生立刻倒在地上，萧寒给他上了手铐。

五、

萧寒和张铁一此次行动，不但抓到了逃犯史金生，而且破获了东山村护林员老李被害案，还把那个精神失常的姑娘带下山，通过失踪人口排查比对，这位姑娘是小兴安岭脚下另一个村走失五年的芳芳，她五年前因为和家人闹矛盾，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却不料她精神失常后走入大山。

所有这一切都有了圆满的答案，只有一个问题困扰着两位民警，在史金生开枪那一刻，为何芳芳惊恐地望着门口喊：“有鬼！”，又为何史金生扣动扳机时，枪没响？

据村里人讲，是死去的老李来报仇了，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反正村里人就是这样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