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诗
新批评理论奠基者兰色姆在谈及本体论之“架构-肌质”时,强调诗的本质在于肌质而非构架,而肌质并非内容,是一种内容的秩序,其实表达的就是形式。它似乎有悖于布鲁克斯新批评的“文学整体”之观点,即诗的各种成分之间的关系是整体性的。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诗藉由语言来表达的这个形式。
诗似乎无所不在,它既存在于一棵树、一朵花、一粒苹果与一杯咖啡之间,也藏匿在一道风景、一个意念与瞬间情绪之中。我们需要的是对所有出现的物象、意象进行深层次的加工与构想,需要在一个具象内部展示更多恰当的隐喻空间。
当我们试图进入诗的状态包括读诗的新奇体验,诗的感官刺激不仅源自情景的再现,更多是通过内心体验而获取精神层面的共鸣。如此诗与抽象思维就产生了联系,好比进入真正的状态进行真实的体察后,将看到我们理性和非理性的一面,从而感受到存在的对立面。我们遭遇一个偶然事件或偶然的生活片段时通过抽象思维的推理而了解到生活以外的东西,进入诗的状态并最终以诗的形式结束。
而我们涉及诗意的情感问题时,更多指涉诗写过程所混杂的欢乐、忧伤、悲苦、恐惧、愤怒与希望。这些普遍情感通过已知事物的生命进入诗的世界,它与梦的世界极其相似,诗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还原梦里最美或最纯粹的状态,即可把握美妙瞬间所释放出来的诗意空间。
有太多诗人误解为写诗就是灵感再现的一个奇迹,殊不知所有这些灵感背后糅合着艰辛写作过程的切割、打磨、抛光及雕琢。这就好比要将一堆碎片的金子、钻石、有待雕琢的宝石如何加工成完美的雕件,诗人做的正是技术合成与完美精雕细琢的工作。太多没入门的诗人认为诗的分行文字就是灵感背后一挥而就的事情,这是天大的误会。智利诗人波拉尼奥曾经感慨“写诗是我一生最伟大的失败”,是的,一个看似简单的灵感背后需要背负太多的艰辛与苦痛。诗人韩东在《你想写诗吗》里告诫年轻人要“开始大量阅读,阅读最好的诗人写的诗,古今中外都要读,尤其是被翻译过来的大诗人。要拼命地读,认真地读,反复读,研读。”。这恐怕还可以延伸另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为何那些拥有几十年写作经验的诗人仍然停滞不前或者说一直没有改变写作风格呢?原因就是他固步自封,缺乏有效、持续地阅读与了解时代前沿赋予高度的“人文关怀”与“历史关怀”。而经历后疫情时代的诗人,尤其需要变异的思维与纵深的思考。
关于一首诗诞生的时间问题,有的诗人认为仅需几分钟即可完成,而另外的诗人却感觉需要长达几个月甚至一年之久的寻觅与期待。对于前者,有过创作经验的诗人都知道那也是长时间经由感觉、心智、记忆和语言的磨合过程来碰撞他的激情、思想、声音和意义。瑞典的特朗斯特罗姆,一生也就完成200多首诗歌,他最终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写作文本堪称简洁与凝练的典范。听说诗人翻译家李笠问及一位瑞典诗人兼小说家的诗写情况时,他告诉李笠:“他去中国三个礼拜,回来写了一部长篇,假如我去中国三年,我会写一首短诗!”下文我也将会谈到反克个别诗人写诗的严谨态度与凝练的诗风。
一首诗的完成,其本身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行为,因为它促使读者的也不仅仅是普遍性思考,还有可能因此引发不同程度的质疑与担忧,有时候还有可能最终放弃完成的作品。扎加耶夫斯基说过诗歌之需要怀疑要远远大于怀疑之需要诗歌。通过怀疑,诗歌才能消除修辞的不诚实、无意义的喋喋不休、谎言、青春期的饶舌、情感空泛(不真实的)。而一旦远离了怀疑严厉的凝视,诗歌——尤其在我们黑暗的日子里——很容易退化为多愁善感的歌谣小曲,抑或没有思想只知拔高的称颂,对世界的形形色色毫无意义的赞美。
当下诗歌理念与写作精神,现代的钢筋水泥带给人们更多的无奈、忧伤、苦痛和绝望。面对无处安身的灵魂,诗人只能从一首诗里找到栖息的家园,从一首诗的升华获得灵魂的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