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太爷太奶

  今天我妈嚷着要包点饺子给外婆外公送去,因为外婆的手不能沾凉水。我是躲不了要帮妈妈一起包的,妈妈在一旁擀饺子皮,我就在一旁慢慢包。然后和妈妈拉拉家常儿。

  说起很多小时候的事。

  我年幼时家境不好,爸妈每日都要去镇上卖布,赚来的钱养活一大家子人。没空陪我,我就跟着太爷太奶生活。听妈妈说,太爷太奶以前家里都是大地主。太奶家尤其富裕,建过一个大祠堂。我太奶嫁到我太爷家的时候还有几个丫鬟作陪,后来时代变迁,丫鬟都走了。因为从小过惯了优渥的日子,太奶基本啥活都不会干,人也笨的很。她经常跟我说,她小时候读过私塾,可是先生教的啥她都听不懂。因此我后来上学的时候,每回因为成绩不好被爸爸训,我太奶都会紧紧护着我,一口一个“哎呀,豆子就像我那时候念书一样,笨”搞得我爸哭笑不得。

  我太爷也是读过私塾的,他还当过石匠,木匠。小时候家里的好多东西都是他做的。我太爷特别聪明,喜欢发明创造,我因为没吃过母乳,生下来就喂牛奶,所以吃饭也比别人早的多。七个月的时候就开始吃一些软软的菜啊饭啊,那时候我一定要跟大家一起吃饭,太爷就给我做了一个椅子,高高的,前面还有挡板,给我放菜自己抓着吃。就像现在许多餐厅都有的给小孩子吃饭的椅子一样。我一直认为这是我太爷最成功的发明,虽然除了我们家里人,谁也没见过这椅子,也不知道是我太爷做的。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突然想学骑自行车。但是坚决不要人在后面扶着。我就自己在家门口的院子那学。太爷太奶坐在门口看着我,不知道跌倒多少次,每次他们都想扶我,我就是不让。后来太爷就拿了把斧子,砍下了一根木棍,然后从中间穿个孔,再用绳子穿过这个孔,把木棍绑到我的自行车后座上。这样一来,每次车要倒了。木棍就会斜着撑住地面,我就不会摔倒。两个小时后我终于学会了骑车,开心的不得了,至今仍能记得当时在院子里骑车绕圈的场景,太爷太奶就那样笑盈盈地看着我,可是时间一晃就过了十几年。

  后来家里盖了楼房,我去了城里念书,只有星期天才回家一次。那时候太爷太奶住在楼下,他们还是喜欢每天在门口占据一个位置,一坐就是大半晌。我就在楼上的房间里看电视,我太奶不放心我,隔几分钟就要从门口叫我的名字,我就长长地“哎……”那么一声。次数多了就嫌烦了,因为她每次都没啥事,就是叫叫我,后来我才慢慢懂了,她是没听见我声音不放心呢,可是这都是很久以后才明白的了。

  又过了几年,太爷太奶不知不觉就拿起了拐杖,有时候我在楼上玩的时候太奶喊我也听不见,她索性就慢慢的走到楼梯口,然后慢慢拄着拐杖往上爬,一直爬到楼上。看见我好好的看电视呢玩呢,她就一声不吭地再下去。再后来,她爬的更慢了,得先把拐杖横着拿在手里,然后坐到台阶上,用两只手撑着顺着台阶一级级坐上来。只为了看看我有没有出意外,她是那么地疼我,生怕我出一点事。可是那时候我还小,并不能理解她这很奇怪的举动。如果放到现在的我,真恨不得自己可以变小,然后天天跟她坐在门口唠嗑,帮她剪手指甲,做好吃的给她吃…

  我太爷太奶的一生可以说命途多舛,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在八岁的时候就死了,还有一个,就是我爷爷。五十多岁的时候得了癌症,查出来没一个月就去世了。爷爷去世的那天早上,我太奶奶将我抱在怀里,放声大哭,我从来没看见我太奶奶哭过,那哭声是那么凄凉。太爷爷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流眼泪,我过去的时候他一直让我走,让我去我太奶奶那里。我走了,我明白他不想让我看到他最脆弱的一面。从此我太爷爷太奶奶就只有依靠我爸这个孙子了,那一年,我六岁。太爷太奶还没有老……

  太爷去世的时候我正在上学,小学六年级。他是得急性脑血栓去世的,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大概这是我一辈子最难过的事。后来我再回家,太爷已经下葬了,我爸正在收拾太爷的东西。我一直都知道太爷爷藏着一个小箱子,上面有一把锁,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在我看来里面一定有很多好玩的。可我从来没见过,太爷爷不让我看。这把小箱子的钥匙在我太爷弥留之际给了我爸爸,我回到家的时候我爸刚打开那个神秘的箱子。结果让我大失所望,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一眼看去就是一些从书上撕下来的纸团。里面好像包裹着什么,我爸当时红着眼,本来并不打算看这些东西,后来我打开了一个,发现里面包着红色的一百块,有两三张。然后我爸呆住了,他颤抖地打开每一个纸团,里面竟都包着钱,全是一百一百的。原来平时我太爷在世时,把我爸给他买吃的钱都省下来了。我爸当时就放声大哭了,他每一个字都哽咽着说,“也不知道爷爷是怎么省下那么多钱的,谁要他替我省了”足足三千多块钱,放在那个时候,是很值钱的。每每想到这些事,我都如鲠在喉,恨自己懂事太晚,长的太慢。

  岁月从不曾饶过这些善良的人,可是那些人和事,却会在我们的心里记一辈子,烙上一个印。心底的遗憾就是永远的伤口,永远不会痊愈,但会化成一份温暖和前进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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