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变迁。有段深刻的往事,在脑海里时隐时现,萦绕心头,挥之不去。那是我少不更事时的一段无知的苦涩记忆,今天我把它写出来,也算是一种释怀吧。
那年我11周岁,哥哥大我两岁,父亲因为肺结核病复发,整日咳嗽,有时痰里还带血。整个人看上去骨瘦如柴,黝黑的脸上光看到那两只大眼睛。那个时候连青链霉素都很少。又加上贫穷,没办法医治,只能任病情肆意蔓延。
有一天,村里的一个人拿了两包饼干来看父亲说道:“谁家媳妇让俺来看看你(那个媳妇是干媒婆的)。”他走了之后,父亲冲娘喊:“我还没死呢,就来打主意。”娘说:“人家不会说话,你生哪门子气,再说这事与我也没什么关系。”后来父亲偷偷跟我说:“谁来也不能让他来。”年前贴画子,父亲躺在被窝里,我坐在炕上,把年画盖住了父亲的脸。父亲苦笑着说:“闺女给我盖上脸了,我就不用再受罪了。”我赶紧拿起来说:“不会的,不会的。”过了年,正月二十父亲就走了。那时候村里刚刚实行包干责任制,母整天以泪洗面。我兄妹二人也总感觉比别人矮半截。有时也陪着娘哭泣。苦涩的日子,娘带着我俩不知该怎么生活。
后来,村里好心人看到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怜,日子不好过。给娘介绍了几个人,因为父亲得的是传染病,人家都不愿意来我家。娘怕我们去别人家里受委屈,就都没答应。
很多时候,地里的活娘自己一个人干不来,曾经看到来看父亲的那个人来和娘帮忙。一次秋收,由于雨下的太多,大地都被雨水浸透了。娘推着一车子玉米棒子怎么也走不动。车子轮胎向地里沉,我和哥哥帮忙拉,勉强走了一程,又走不动了。又看到那个人来帮忙推车子。还是他劲大,一会儿就帮娘推到了地头上。娘连连向他道谢。有时家里从猪栏里出粪,上地里运粪,那人总来帮忙。娘给他端水端饭,待他十分热情。我看到娘晚上坐在炕上,做过两双好大的白色布袜子;做过两双大人的男式布鞋。心里明白是给那人做的。有点生气,也没敢多问,毕竟那人经常来帮娘。
那个时候,村子里很多人家都种黑皮西瓜,娘一个人干不了那活,我家里就没种。大热的天,看见人家吃西瓜也馋的难受。这天放了学,家里的院子里堆着有二三十个大西瓜。娘笑着说:“我切西瓜给你们吃。”然后娘从水桶里抱起一个大西瓜切开。红红的西瓜瓤黑黑的籽,咬一口甜中起沙,凉凉的,真的是太好吃了。我问娘:“谁给的?”娘说:“经常帮咱干活的那个人,”我有些生气说:“他怎么又来了?”娘说:“那个人是好人,你不要总对他有看法。”那段时间,我尽管不喜欢那人,西瓜却没少吃。
那是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我在学校上晚自习。一个同学低声说:“文华,你娘今晚上结婚。”我说:“你放屁。”回到家里,果然看到两三个人坐在炕上陪娘喝酒呢。原来,那位就是曾经来看父亲的人。把我气的钻被窝里蒙上头。那人夹了块炸鸡给我说:“刚香,快吃吧”我伸出头用胳膊给打掉,蒙头哭着睡了。过了几天,娘一边流泪一边说:“你不要闹了,只有他愿意来咱们家,他来帮咱们干活挣钱,咱们才能有好日子过。有娘在,不会委屈你们的。”我哭着说:”反正我就是不愿意。”平常在家里,我一般都不搭理他。娘也拿我没有办法。
一天晚上,村里的五大娘来家里吃饭,炒的鸡蛋啥的,娘老催我说:“快吃完饭早睡觉。”我觉得像有什么事瞒着我,就蒙头装睡了。后来,就听五大娘说给娘取环,什么取了环明年要小孩。那时我虽然不知道怎么生小孩,听她们说反正是要小孩。把我给气的,躲在被窝里也不敢吱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第二天整好是星期天,天上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和娘去山上掰烟,我一边掰烟一边哭着说:”你们要是要孩子,我就给你们掐死。”娘说:“谁说要孩子了,”我说:“那五大娘不是说摘环要孩子吗?”娘听了泪如雨下, 哄我说:“不要咱不要,”娘俩抱着在烟地里哭作一团。雨越下越大,雨水夹着泪水在我娘俩身上流淌,仿佛老天也感觉到了我娘俩的苍凉与悲伤。到了晚上,娘就把我的铺盖放到西边屋里说:“你长大了,该自己睡了。”我生气地说:“自己睡就自己睡,反正我看见那人就生气。”
就这样别别扭扭地过了一年,我看到母亲吃过草药,喝过小月季花。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他们整天忙忙碌碌的不得闲,我和哥有时间也帮着干。娘让我们叫他石叔,哥叫干啥就干啥,怎么着也中。我还是不和他搭腔。
一个星期天,娘和他去浇玉米地了,让我在家里做晚饭,我出去玩到天黑,才想起来还得回家做饭呢。回到家里门已开了,知道是娘回来了。一进门口,娘气冲冲的拿了个笤帚疙瘩就打。嘴里还骂着:“刚知道玩,啥活也不干,滚出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死妮子。”滚就滚,我气冲冲地跑了出去。外边的天都黑了,一口气跑到庄南边的场院里,那里有好多的麦秧垛。我在自己家的垛里撕了个洞,藏在里面准备在这里过夜。待了有两个小时吧,四周都黑漆漆的,偶尔有几声狗叫,还有些不知名字的虫子的叫声,肚子饿的咕咕叫,感觉身上有点冷,缩着身子,俩手抱着胳膊肘躲在垛里面。想哭却不敢出声,只是流泪默默哭泣。我实在害怕极了,拔腿就往家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再跑,老感觉身后跟着个坏人。跑到门口也不敢家去,坐在门口石头上抽泣。娘没出来,二奶奶家二姑出来了,拉着我去了她们家。大姑二姑让我洗了脸,洗了脚,给我摘了头上的麦秧草说:“不要哭了,快吃了饼干喝点水睡吧,别让你二爷爷听着,知道了他会发火的。”二奶奶说:“可怜的孩子,快吃了睡吧。”吃饱了。躺在大姑干净的被窝里很快就进入梦乡。第二天醒来,二奶奶可能和二爷爷说了吧。二爷爷一大早就拉着我去找我娘,气冲冲地对我娘喊:“这么小的孩子,跑出去也不找找,而且还是个女孩子,你们在家怎么能睡的着?你们怎么这么狠,还是人吗?”娘没说啥,流着泪拉我进了家。烧的面疙瘩汤给我喝的,我看到他也哭了。后来听娘说:“他想出去找我来,”娘说:“不要去找,死妮子胆大着呢。一直不都听话,跟个犟驴一样,猛治治她才是。”
他和娘整天忙忙碌碌。累活重活都是他抢着干,娘帮衬着干一些小活,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似乎也感觉有了个家的样子了。这年我上初中了,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他卷起铺盖放小摧车上,噶活着上他家住去。娘说:“叔家里房子好,咱们搬过去住起吧。”把我气的:“要去你们去,我不去。”娘看我火了就说:“不去了,不去了。”娘把被子抱下来,去了屋里。他趴到抽屉上在哭。我叫着他小名说:“要去你自己去,快走,不要在俺家里。”他没说啥,继续哭,也没走。就听娘说:“迁就一下孩子吧,在哪里住不都一个样。”其实他家和我家南北就隔着一趟房,他家路东俺家路西。过了一段时间,哥哥给我写了封信说:“咱父亲没了,都没管咱们的,娘多么不容易。叔人也不错,能吃苦,会过日子,挣钱给咱花,多好啊。他们俩整天家里家外累的不行,你还不听话,你也快长大了,该懂事了。就好比有两块糖,给叔一块你一块,人心换人心。你对他好他也对你好,快快乐乐地生活多好。”看完信,我已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那是寒冬里的一个星期六。北风凛冽,大雪飘飘,我和哥哥冒雪回家了,远远地看到娘站在叔家路口等着我俩。看到我俩回来了,迎上前给我俩拍打着身上的雪说:“我包了饺子,家去吃吧。”哥哥拽了拽我说:“走吧,”跟着哥哥进了他家里。一进屋里,暖和和的,用煤渣子加土拖煤块生的炉子。大锅里烧开的水冒着热气。叔在捣着大蒜说:”快到屋里暖和暖和,等着煮饺子吃了。”我看到他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屋里亮堂整洁,阵阵暖流涌入心窝。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那次的饺子格外好吃,至今难忘。
过年的时候,那人拿着条桔红色的长围巾递给我说:“我去赶集看着好看,给你买的,围上看看喜欢吗?”我接过围巾看了看,两头还戴了穗头,还镶着金线,围在了头上,心里美美的。娘高兴地说:“真漂亮。”那人也笑着说:“姑娘长的真好看。”我很喜欢那条围巾,围了好多年,直到洗的颜色发白了,还是会经常围着。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石叔一点点走入我的心里。他勤劳善良的品格感化了我。经常石叔石叔地叫着,一点也觉得不拗口。他对我们的好,对家里的付出,就想那小河流水缓缓地,甜甜的很自然地注入我的灵魂深处。就想人们常说的:“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
写到此,把这段苦涩的记忆说给文字听。顿时释怀了不少。年少不更事的我真的是太不懂事了。长大成家以后,更深切理解当年叔娘持家的不易。每每追忆往昔,对二老的愧疚之情总会冉冉升起。
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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