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一次见到雷老头子,是在去年的六月间。那时,我初次得知:隔壁的藏龙村在拟建的高铁线上,大部分人家要被拆迁;并且,拆迁的任务很急,仅限于三四个月内完成。
我有些感伤,倒不是因为我自家也离得近,却没有被划入拆迁范围。而是,我对于藏龙村,有着很深的感情。虽然,我的家在另一个村,却相去藏龙村不过半里;我最初就在藏龙村里,只有两间破败的学堂教室里念书;并且,学堂的边上,就是我姨母家,姨母生前最疼我。
于是,在某一个傍晚,我从城里回乡,我甫到家,就一径去了藏龙村。
只那时的藏龙村,还没有正式拆迁。村里的人们还只在打探,或者议论赔补的政策。但总之,一个个都显得面容灿烂,内心里欢呼雀跃。毕竟,藏龙村处在两省交界,十分偏僻;虽然也有几家私营企业,但在大部分年轻人看来,如果仅仅依靠村子的发展,总没有大的出路。特别有几家,本身家里儿女长成,去镇上或城里买房成为刚需,但短于钱,迟迟不能决定。那么,现在村里忽然拆迁赔补,无异于让他们如鱼得水。他们在睡梦里笑出声来,也正是情理中的事。
我先是去到已经售于外人的姨母家的老旧的楼房前,我伫立一阵,难免感叹一番。毕竟,姨母早已英年早逝;且现在,更要连她家原有的老房子也一并消除殆尽。我对于她的思念,从此必将连睹物思人的一点小小的赊望也破灭了。
然而我万料不到,我在村子里遇见雷老头子,他也一脸愁容。并且,他的愁容比起我更要直接,或者说现实。
藏龙村,像所有江南的自然村落一样,有一条不宽的河贯穿村子。但河水南北流向,流到最北面,却把河水汇入了一个很大的湖泊。湖泊就唤作藏龙荡。据说明朝的建文帝因为避叔父朱棣的兵变,一度曾流亡于此。雷老头子的家不在河岸上,却在荡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