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西游记,小津一直觉得老爸就像里面的百变魔君,有很多面孔。
有一年大年三十,小津那时才6岁,一个人被老爸丢在奶奶家的床铺上,25w的灯泡从沿着墙壁爬行缠绕在一起的粘满黑色尘土的电线上挂下来,像一个从藤蔓上刚长出来的小香瓜,黄黄的,只有最黑的夜才能衬托它的芳华,湛蓝色的蚊帐悬挂在雕花木床上,蚊帐上的花纹断断续续地映在小津脸上,空气中隐隐散发着淡淡的霉味,混杂在大年三十的饭菜味道里,隐隐约约,却不可忽视。蚊帐外传来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小津脸红扑扑的,迷迷糊糊地醒来,
“这日子怎么过啊,家里小孩都顾不上,还要出去赌,挣钱挣不到,花钱大手大脚,两个小孩怎么办?”老妈掩面哭泣
“难得过年开心一下,你就不要哭哭啼啼了,孩子还在睡觉呢,你心放宽,过完年再说,我们会说他的。”奶奶苦口婆心,袒护着老爸。
虽然听得模模糊糊,也读不懂老妈的难过,但那时候的小津觉得,老爸是个赌鬼,让老妈哭,还把她跟妹妹丢在奶奶家不管。
再大点,他去镇上上小学,是住校生,老爸在她开学前给她做了一直木箱,让她放生活用品,那时候住校都是要自己带木箱的,没有柜子。那时候老爸背着木箱,一手提着超大的麻袋,里面装着厚厚的被子席子,所有的重物都扛在老爸身上,小津只要背好自己的小书包颠颠的跟在后面就行了。那是一条长长的水泥路,通往教学楼,两边是一排排嫩绿的柳树,微风拂过,柳条像曼妙的少女,翩然起舞,空气中洋溢着朝气与活力,生命的气息扑面而来,老爸脸上挂着汗珠,从还不算太高的发际线缓缓渗出,风吹日晒的国字脸上表情神态自若,举起的手臂露出上半截未经日晒的白皙皮肤,黑白分明的界限让人恍惚,好像并不是出自同一个人,手臂肌肉高高隆起,一双粗糙的手掌像八爪鱼一样死死攫住麻袋口,另一边则紧紧地扒在木箱上,步伐矫健地朝着学校走去。那时候的小津,觉得老爸就像超人一样,简直就是大力士,宇宙无敌!
再后来,小津上了大学,不常回家,偶尔回来,老爸总是在出租屋里忙前忙后,烧饭做菜,买水果。他们的出租屋,很小,小到四个人同时站着,都摩肩接踵,周转不过来,出租屋里堆满杂物,很拥挤,空气里还弥漫着卫生间里的屎尿味,混杂着油烟的味道,小津其实有点嫌弃那个又小又脏又破又挤的小出租屋,当老爸低头打扫卫生的时候,高高的发际线下,已经满头白发,虽然知道老爸因为白头发多,经常染发,但亲眼目睹,还是让小津震撼,那个曾经让自己骑着脖子满村子跑,曾经一手拎被一手扛箱依然健步如飞,曾经抱着自己跟电视里嘉宾比赛单脚站立的人终究是老了,小津觉得,他现在是个可怜的老人了,忙前忙后也只是为了多留她一会儿。
再后来,小津第一次跟老爸说谈恋爱了,老爸那时还在住院,小津跟妹妹去看他,老爸躺在病床上,双眼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你老妈呢?还是你老妈陪我的路最长!”他轻声嘀咕,以为小津没听到,实际上,小津觉得每个字都掷地有声,砸在她的心脏上,让她感到心痛又窒息。小津觉得自己很残忍,老爸多么脆弱啊!
再后来……,有很多的瞬间,小津觉得老爸是百变魔君,有抛妻弃子,沉迷赌博的一面,有雪地里抱着小津求医用药的一面,有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一面,有搞怪逗笑模仿明星的一面,有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小津成绩不好的一面,有苦口婆心劝小津努力学习的一面,有现实残忍跟小津谈社会险恶的一面,有忙前忙后献殷勤的一面,有脆弱无力躺在病床上的一面,有……,老爸确实是百变魔君,一个需要小津照顾的百变魔君,一个已经开始慢慢丧失功力的百变魔君,慢慢地,他会成为一个武功尽失的百变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