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路过你的窗前
窗户、风铃、摇篮里的你……
前世,我是一阵风,来去自由,心中没有任何的牵绊,四海为家。虽然,谁也不曾看到我的身影,但处处能感受到我的存在。春天,我吹开万物复苏的绿;夏天,我吹落挂在云端上的雨;秋天,我吹来一片金灿灿的收成;冬天,我吹起一湖冰封了的愁。
一天,我路过你的窗前。那时,你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一个人孤单单的躺在舒适的摇篮里,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仰望着人世间,一切的陌生。偶尔,你也会忍不住地张开粉嘟嘟的小嘴唇,眯起眼睛,不停地打着睡意前的哈欠。
或许,你不习惯没有家人的关注;或许,你的腹中早已饥肠辘辘;或许,你被头顶上的飞虫所惊吓,竟然毫无征兆地咧着嘴巴,哇哇大哭起来。瞬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眼角流淌成两条细细的雨帘,那副委屈无助的样子,让没心没肺的我,顿生一阵怜香惜玉的痛。
忽然,窗口的风铃响起,你立马停止了哭泣,眨着翘翘的眼睫毛,转动着泪眼婆娑的黑眼珠,瞧着那串金色的小铃铛,嘴角上扬,不时的露出一个个开心的微笑。嘴巴里还没长齐的乳牙,不停地嚼噘出一声声,稚嫩的吖吖细语。莲藕一样的胳膊,在半空中不断地挥舞着,仿佛在为刚才那串清脆的悦耳声,而振臂欢呼。我瞅着你手舞足蹈的样子,躲在暗中哑然失笑。
此时,你那胖乎乎的脸颊上,早已泛起一圈圈光鲜的红润,明亮的眼眸始终没有离开,窗口悬挂着那串会唱歌的风铃。从那时起,我就认识了你,了解了你的习性,知道你不仅喜欢风儿,还喜欢聆听风中的铃铛声。
旁边,漆黑铮亮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精致的西洋马蹄表,细长的秒针正有节奏地推动着时间,向前迈出标准的步履,而你却在催眠的铃声中,若即若离地闭上了眼睛。梦里,除了妈妈的身影,还有风与悦耳的铃声。
趁睡熟之际,我悄然而至到你的跟前,俯身亲吻着那饱满亮泽的额头,举手抚摸着柔软光滑的发髻,欣然地把枕边浸着奶香味儿的花手绢,偷偷地揣进了怀里,款款深情地握了握那只肉乎乎的小手,算是与你做了最后的告别。
当我迈着轻盈的脚步,伤感地走出你的房间时,心头忽然滋生出一丝悠悠的牵挂。家,对于一个游荡着的灵魂来说,可望而不可求,有时不是不想,而是缺少留住我的足够理由。
我走了,走的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十步一叩首。远了,太远了,再也没有听到悦耳的风铃声,再也没有听到你发出来的吖吖细语。从此,我仰天长啸,随波逐流,跃过森林与山丘,浪迹天涯海尽头。
多少个春秋,多少个魂牵梦绕,我满身沧桑,风尘仆仆,怀揣着那块奶香味儿的花手绢,辗转万里,披星戴月,再次回到你的窗前。那个褪了色的风铃,仍然挂在窗口,它似乎认出了我,情不自禁地抖动着赤裸的身子,羞涩地诉说着当年的离愁。
房屋内,风景依旧,陈旧的摇篮里盛满了坎坷的岁月,随着铃声的低吟浅唱,它仿佛又回归到了过去,轻轻地摇摆着身体,可洒落一地的光阴,却再也无法拾起,只能任其肆意横流。我嗅着屋内浸满了的记忆,唯独不见儿时的你,但墙壁上的相框里,却孤零零的镶嵌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叟。
蜘蛛网儿爬上了你的额头,昏黄的尘土遮住你的哀愁,失神的眼睛在凝望着窗口,或许你渴望再次听到悦耳的风铃声,或许你在用虔诚的目光祈求着来世,或许因为彼此孤寂的太久,无言以对,如鲠在喉。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皎洁的月亮已爬上枝头,我不停地周旋在昏暗的古屋里,终于找到留下来的理由,今世的擦肩而过,已覆水难收。来世,我不再做自由自在的风,愿化成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站在那里为你撑起一片庇护的绿荫,默默地把爱守候。
于是,我微笑着关上那扇半开着的窗户,与你的灵魂在黑暗中相互交融。忽然,怀中的花手绢悄然落地,你可知道,风儿一旦失去空气的流动就会死去,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你无语,铃无声,我紧贴着墙壁,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在一片沉寂中等待着冥冥重生。说好,来世就做一棵郁郁葱葱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