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车站

时光,回到2007年。

自从考上重点高中以后,她必须每天乘最早班的公交车上学,总是天未亮就出门。尤其是冬日,街上冷冷清清。只有偶尔一两个被街灯拉长的身影,又很快淹没在夜幕里。而她,后来告诉我,她从未感到害怕,因为,她总是与他一起等车的。

他人很高,也很瘦。很冷的天气,却只穿一件薄薄的运动服。他总喜欢站在车站旁的路灯下,任橘黄的灯光投下深紫色的影子。他在她前面两站下车,她推测他就读的应该是那所普通的中学。不过,他似乎和她想象中的普通中学的学生不大相同。他从不故意卖弄,也不穿不伦不类的衣服,或做些流里流气的动作。他始终静静地站在那里,略低着头,等着车来。

她习惯于站在他身后,倚着车站的柱子背英语单词。她的生活极其有规律。每日等车的十分钟内,她可以背熟一个单元的单词。就在背单词的间隙,她会时不时抬起头看看那个静默的背影。

他习惯于站在她前面的路灯下,为她挡住凛冽的寒风。他也曾想尝试像她那样背单词或复习。但他没有勇气拿出自己难得一翻的簇新的课本。他知道,这就是差距。表面上,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老师的冷漠,同学的无视,父母的叹息。他唯一能做到使自己安心的就是:不招惹是非。初三那年,曾经和别人打架,受了重伤。躺在病床上。他看到父母的红肿双眼和疲惫容颜,他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于是他发奋苦学了三个月,考上了这所普高。他自己考上的,没花家里一分钱。他想,自己还是有能力为别人减轻点烦恼,增添点温暖的。就像现在,他站在他面前。他希望她能知道自己的用意。

她要参加各种考试,竞赛。每日都在家校之间奔波。她终日听着师长的赞许,看着同学羡慕的眼神,却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郁闷。只有在同一时间,同一车站等车的他,是她生活中唯一的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在一次作文大赛中,她写了沉默,忧郁的他,结果得了全市的一等奖。别人都恭喜他,但她没有感到快乐。她想,自己该为他做些什么吧。于是,她每日背单词或读课文时,总尽量念出声来,仔仔细细,反反复复。

于是,总可以在每日的清晨,看到一前一后两个人,在车站的路灯下等车,偌大的站台只有两个人。

或许,他那时候并不清楚她是在念单词给他听,但他的词汇量却在不知不觉中增长着。

或许,她也并不知道他是在为她挡住寒风,但她觉得在车站等车时,一点儿都不冷。

后来,就等来了高考。这三天,谁都没有去车站等车。因为他们的路线不再相同。

再是后来,她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名校,在南下的火车中,她听到刘若英的《后来》,有泪湿了她的眼眶。

后来的后来,他尽自己所能,考上了北方一所普通的学校。却是不错的专业。在北上的火车中,他听到有人在放《后来》,他的心,微微一动。

之后。她和他曾分别多次去过那个车站等车,却再不曾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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