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的收成又不好，毽子一面庆幸自己还未出手，一面又纠结着是不是应该先搞养殖。毽子始终无法抹去刻在他脑海里的梦想。尽管毽子如今事业有成，可刚辍学时的情景依旧清晰，他的梦想也依旧清晰。

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家，毽子是真的不喜欢学习。身边的小伙伴们一个个都进了高中的大门，毽子并不羡慕，毽子明白，他不是学习的料。可尽管如此，毽子心里还是有些自责的。在这个西北的小山村，上学，被认为是毽子这一辈人最光荣的出路。父辈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最喜欢谈的，也是谁家孩子走路都在背单词，谁家娃为了学习熬夜熬出了黑眼圈。可自从毽子辍学回家，每每村里人说起娃娃上学的话题，毽子爸妈就耷拉着头悄悄离开了。

毽子读书不行，可吃苦却是没的说。辍学在家的头一个月，他跟着爸妈起早贪黑忙农田里的活，晚上收工回家，又抢着喂羊喂牛。毽子这么做，就是觉得自己辍学对不起爸妈，心有愧疚，想靠着多干点活来让爸妈心里稍微好受点。可一个月下来，他发现辍学真的是伤了爸妈的心，而他干的越多，爸妈似乎对他越失望。是啊，爸妈望子成龙，又哪里愿意让他当个好农民呢？

厨房的灯有些暗，妈妈站在灶火前往锅里下面条，腿被灶火映的通红。父亲坐在案板旁的小凳上懒懒的摘着韭菜，毽子喂完牛羊进来，尴尬的站在门后。从毽子辍学回家的第一天起，屋里就变得沉默。其实，毽子爸妈原本话就不多，可如今，话更少了，有时候一天都不见得能说一句话。这样的气氛，让毽子的内心更加悔恨。有时候毽子也会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读书，即便是在学校一天天的混着，也比如今强多了。

毽子不会再回到学校了。这几天，毽子一边劳作，一边也在想着出路。这样的气氛，毽子受不了。有时候毽子干着干着，就会抬头看看远方。远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尽管毽子想要好好种地，等有了经验想把村里的地都承包过来，当个农场主，可如今，毽子明白他不能再在家里待下去了。虽然毽子还没想好要出去干什么，可已经容不得他细想了，先走出去再说吧。也许他离开家外出打拼，父母心里会好受点。

如往常一样，天快黑的时候，毽子跟着爸妈扛着锄头进了家门。毽子今天喂牛羊喂的特别慢，他一边喂一边在想着，吃饭的时候要开口说外出打工的事。这本不是件难事，可毽子还是想了好几遍。等他进屋的时候，饭已经端到了桌上。毽子慢通通的吃着，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饭吃完放下碗的那一刻，毽子终于开口了，不过也仅仅是一句话：“明天我要出去打工”，而后，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毽子在等爸妈的答复，可好久，爸妈都没开口，继续吃着碗里的饭。毽子没敢抬头看爸妈，两眼盯着眼前的空碗，眼泪瞬间的掉了下来。毽子妈也跟着哭泣，眼泪掉进碗里，搅了搅，又开始吃。毽子起身要走，可就在毽子起身的那一刻，毽子爸语气低沉的说：“随你吧”。三个字，尽是失望与无奈。

晚上，毽子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其实屋里黑乎乎的，哪里能看见屋顶。毽子的泪水顺着眼角可劲的往下流，这一个月的悲伤和自责，此刻都融化在泪水里。一个月起早贪黑，骄阳早就将毽子的胳膊和脖子晒得黑黝黝的，很多地方皮被晒伤了，钻心的疼，可一切身体的痛，都比不了心底的痛。尽管从小到大，毽子没有想过要为爸妈争光，可万万也没想过自己的辍学会让爸妈如此伤心难过。

门咯吱的响了，毽子拉过凉被盖在头上。毽子听得出，是妈妈进屋了。毽子怕一开灯妈妈看到他哭泣。毽子一直在等“咯噔”那一声拉灯泡的声音，可等来的，却是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你想好了要外出打工就去吧，我跟你爸合计了，觉得你去跟你表哥学厨子吧。有个手艺总会好一点。你要是觉得行，我让你爸给你表哥说一声。”

毽子没有说话，尽管毽子没有想好要干什么，可对于学厨子却也没有兴趣，只是他不愿意再扭着了，不想惹爸妈不开心。

“嗯，行”。毽子简单的回复了妈妈。毽子其实特别想跟妈妈说句对不起，可自小就不善于跟爸妈交流，农村也不兴对不起这三个字，况且毽子不想让妈妈发现他哭了。

“赶紧睡吧，明天我给你收拾东西。”说完，妈妈摸索着出门去了。此时，毽子心里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流的更肆无忌惮。毽子多想放声大哭，把心里的悔恨和自责都哭出来，可毽子忍住了。悲伤是不是也能给人力量，至少毽子觉得，他要干出点成绩，一定要干出点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