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两茫茫

几年前,村里一位长者仙逝,十里八乡的亲友赶来吊唁,唢呐尖锐的哀鸣声里,几位子女身披白布,木然跪在灵堂的棺木前,一动不动。门外青灰色的帐篷下,人们正在谈笑风生、大快朵颐,旁边支起了麻将桌,一道道长城,哗啦啦推倒又垒起;小孩们在父母身边,绕着桌腿、板凳追逐打闹;几只黄白灰黑的土狗,在粗细长短的腿脚间窜来窜去,摇着尾巴找寻剩骨残渣,时不时传来嗷嗷叫声,那是被人们无意间踢到踩到了……我突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沉船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你苦是你苦,你痛是你痛,你的生老病死之与绝大多数人,是一阵风、是一抹红,见了也就见了;人生百年,譬如朝露,封臣拜将也好,寂寂无名也好,到头来,终归尘归尘、土归土,黄沙堆白骨。人生如寄,连死都是这么孤独。

兄弟发朋友圈,为了保障城区用电,高温时各个乡镇轮流停电,老家一个93岁的老邻居停电时中暑而亡,农村生活着大量留守老人,去年最高温时附近乡镇的棺材都不够用。前两年,父亲一个人在家种地,夏天极热,一次电话里聊天,他提及邻村的一位独居老人,顶着烈日去地里锄草,不幸中暑身亡,连续数天无人知晓,等到女儿觉察到不对,从镇上回来寻找,郁郁青禾间,老人已是白骨一堆。隔着电话,一股冷气从头凉到脚,浑身寒毛倒立,我几乎带着哭腔叮嘱他,今年的田地不要了,以后也别再种了。这个世界花团锦簇,这个世界美好祥和,如果不用心听,如果不仔细看,你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如此悲凉的故事,一年又一年上演。他们不会挣钱,不会上网,不会为自己发声,他们被时代遗落,被亲友留下,连离去都是这样寂静寥落、沉沉不语,像不曾来过一样~

知乎上有个叫尹先吉的老爷子,84岁的老兵,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有人问他“战争时冲在前排的士兵几乎是必死的,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冲杀?”他说,战争时冲在前排的士兵必死,这事不一定,在战场上,200米之内的战士,只受枪支威胁,可以爬、可以滚,躲开;200-1000米受小型炮的威胁,爬滚都危险;1000-10000米受大中口径炮的威胁,10000米之外受飞机威胁。可以说进入战争年代,没有一处是安全的,中国现在要打仗,包括你和你的家也是不安全的。其实,兄弟的朋友圈还有下半段,他说,从这种情况可见,一个国家是否强大应该体现在什么地方,活活热死的感觉,希望乱国者下地狱后多多体验。即使在如今举全国之力改善民生之时,依然会发生如此悲剧,若真是生乱生战,谁还有精力去怜悯谁。军队的意义、军人的价值由此体现,我想起,生者如冷鹏飞、韦昌进,逝者如李磊、杨树鹏,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当你找寻到比存在更大的意义时,当你的眼光从自身转投众生时,无论生与死,都已凝固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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