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家乡有一道名吃叫糊涂面条,它的备料简单:油菜、新鲜的野菜、晾晒的干菜,玉米糁,面条,黄豆,花生米,再有就是鲜红的干辣椒了。别小看这些食材,它们做出来的糊涂面条却承载了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我小的时候,刚刚能解决温饱问题,吃好根本谈不上,糊涂面条自然就成了我们的主食。秋忙过后,妈妈通常会把新摘的白萝卜叶,红薯叶,老一点儿的白菜叶……晾晒到院子里搭洗衣服用的绳子上,每到那时我们兄妹几个也会来帮忙,搬凳子、登梯子、晾晒,忙中添乱的我们跑的满院子都是,由于碍手碍脚时常挨骂,但也挡不住帮忙的热情,看着一绳一绳的青菜叶,仿佛就闻到了糊涂面条的香味儿,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在习习的秋风中,这些叶子过不了几天就能干透,妈妈会找一个干净的袋子装好,等到冬天做糊涂面条的时候用。到了春天,我们这帮孩子一放学就会提着篮子到麦田里去挖野菜,那时候几乎没有家庭作业,一放学我们就像出了笼的小鸟,在田野间追逐打闹,拼命地撒欢儿,荠菜、面条菜、水萝卜菜……一篮篮地提回家,第二天妈妈准能做出一锅带有野菜浓香的糊涂面条来,配着刚炸好的干辣椒油喝到嘴里,又香又辣别提有多爽啦!
我特别爱喝的是中午吃剩下的糊涂面条,晚饭时在大铁锅里一烫,那又是另一番滋味儿了。要知道喝剩饭能上瘾,它就像是吸食大烟,喝了第一次就想第二次,因此为了让我们解馋,妈妈总会把糊涂面条做的多点,专门剩下一些晚上烫给我们喝。直到现在我做糊涂面条的时候,儿子总会在旁边嚷嚷:“妈妈,多做点儿,晚上我是要喝剩饭的! ”明知喝剩饭不好,我还是忍不住会多做出来一些晚上给他烫着喝,看来儿子喝剩饭也上瘾了,还是俗话说得好啊!“剩饭姓张,越烫越香! ”一点儿也不假。
农闲时的乡村显得格外安静,中午,你走在村里的大街、小巷,老远就能闻到糊涂面条的香味儿,你很难分辨这香味儿是从哪家飘出来的? 因为我们农村人一天不喝糊涂面条就会想得慌,所以天天喝糊涂面条的人家是常有的! 真的,糊涂面条喝多久都不会腻的! 它的香味儿你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但却能够用鼻子感受得到:玉米糊的浓香,黄豆、花生米的甜香,干菜的清香再加上刚炸的辣椒油刺鼻的辣香,各种香味儿调和在一起便是地道的糊涂面条的香味儿啦!
香味儿一出,不一会儿功夫,大街上便会热闹起来,大人、小孩儿各自端着冒尖的糊涂面条从家里走出来,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有的蹲靠在墙边,有的坐在墙边放着的檩条上,有的则半站着依靠在大树上,有的则会找个半截砖头往屁股地下一塞,有的直接脱掉一只鞋子一屁股坐上去……大家各自找好舒服的姿势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喝糊涂面条了,他们常常是边喝边聊,谁家的糊涂面条香啊,谁家的玉米糊熬的地道啊,谁家放的葱花油多啦,谁家的辣椒油炸的辣呀……更多的时候他们还会换着喝,你喝我家一碗,我喝他家一勺,反正在我们乡下只要是有好吃的,好喝的就都是大家共有的。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样扎堆儿吃饭了,因为不仅能吃到和自家不一样口味儿的糊涂面条,还能听到许多的奇闻异事,更重要的是我特喜欢这种不分彼此,亲如一家的风土人情。
日子就这样如沙漏般的流逝着,人们的生活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如今我们乡下人家的日子也过得像城里人一样,超市里什么新鲜的东西都能买到,蔬菜、鸡、鸭、鱼、肉,各种各样的小点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如果不想在家做就去饭店吃……总之,人们都过上了好日子。正因为如此,我们乡下人家绳子上晾晒的青菜叶子少了,麦田里由于打除草剂连一棵野菜也挖不到。如今,走在村子里,糊涂面条的香味儿很难觅得见,只有偶尔家里改善生活的时候才能喝得到,糊涂面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成了难得的佳肴。
古稀之年的妈妈依然有晾晒干菜的习惯,她还会在田间地头撒上一些油菜籽,这样在我家还是能喝上糊涂面条的。也许是受我的影响,我家的两个孩子也特别喜欢喝,每到星期天他们会嘱咐我先打电话到姥姥家,告诉姥姥中午一定要喝糊涂面条。这是一道地地道道的家乡风味儿,孩子能喜欢喝,老人当然乐意去做了。
现如今,家家都有了自己的吃饭桌子,很少再有跑到大街上扎堆儿吃饭的人。我们全家人趁着周末围坐在一起,呼噜呼噜地喝着糊涂面条,聊一些家长里短,说说笑笑挺开心的。碰到来串门的老邻居,他们会笑着对我说:“看你妈抠的,闺女、外孙儿来了还不好好改善改善生活,竟还让你们喝糊涂面条……”常常是不等她们说完话,我家那俩孩子就强先搭腔了:“糊涂面条才是美味呢……”惹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空闲在家的时候,我也会做糊涂面条喝,不过如今我做得很讲究,以前的食材是必不可少的,我还会加上一些现有的食材,炒上一个鸡蛋或是加上几根火腿肠……糊涂面条的香味就更浓了。有一次女儿边吃边对我说:“妈妈,《舌尖上的中国》里有那么多的传统美食,咱们这儿的糊涂面条应该也能上榜吧? 说不定我们全国人民都爱吃呢 ! ”呵呵,我家 小丫头还挺有想法的。
岁月久远,我家的糊涂面条依然飘香,在我它不只是简单的一碗面,它里面有我太多太多的不舍与牵挂,承载了我儿时最美好的回忆,是喜、怒、哀、乐的百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