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炎帝来了,带着中原文明的火种。
神农氏族人拖家带口,翻山越岭来到这里躬耕繁衍,种子和草药也被传播至此,开花结果,生生不息。
五岭人依山而居,傍水而聚,上山打猎,下河捕鱼,平地躬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二)
山之魂
五岭,指越城岭(湘桂间)、都庞岭(湘桂间)、萌渚岭(湘桂间)、骑田岭(湘南)、大庾岭(赣粤间,腹地在江西大庾县),横亘在湖南、两广、江西之间,由西到东地排列,是史称南岭者的主要构成。其中骑田岭位于郴州,长江与珠江流域就此分界。
山民,靠山吃山,男人打猎,女人采摘,沿着最古老的方式继续生存。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打猎技巧和工具,却在渐渐地被遗忘和冷落,野生动物开始受到法律保护,百年古树被列入珍惜树种,比较低矮的丘陵成了果园或者经济林。原本必须掌握的日常生活技能反倒成了现代人户外生存技巧的新奇事物。
(三)
水之韵
武水浈水流向珠江,耒水流向长江,东江湖也成为了与洞庭湖对望的一颗湘南明珠。山民靠山吃山,渔民靠水吃水。
平时拿来夹柴烧火,夹蜂窝煤换煤炭的火钳,翻田后的晚上就用来夹黄鳝了。靠水生的竹子,砍下来编成各类筐子,扑鱼捞虾,捉黄鳝逮青蛙抓泥鳅,斜挎在腰上,方便的很。时间长了,这筐也跟人一样,晒得黑不溜秋的,可到那时,这筐就滑了,摸上去不刺手。当然,编筐是门手艺活,不是谁都会编的,寻竹,破竹,削竹,编竹等等,各个环节都少不了眼尖手熟的工夫。
湘南不像江南,有雨巷可以撑着油纸伞,这里的一切都是为劳作而生,一切都为解放双手。带上斗篷,披上蓑衣,双手依然可以在雨天里劳作。
水是地下雨,雨是天上水,雨天并非休息日,收衣服,收稻谷,堵田埂,疏渠道,和雨水赛跑,看谁能先抢到时间。抢的次数多了,总结出了规律,然后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就有了农法。
在大自然里,一位农夫就像一个医生,看一眼天就知道会不会下雨,瞧一下种子就知道发不发得了芽,撇一撇稻田就知道今年的收成如何,那些鸡鸭鹅,猪牛羊,听一听声音,摸一摸身子,也能判断些个问题出来。
(三)
食之味
这不是荷兰的风车,也不是发电的风车,这是筛选稻子的风车。从小到现在,我一直认为风车是个神奇的存在,这也是我小时候最爱的玩具。发动机是这样摇的,拖拉机是这样摇的,风车也是这样摇的。双抢的时候,唯一能拉回稻子的就是拖拉机,我梦想着成为一代拖拉机手,在秋名山漂出人生最美的一道弯。那时候小,不让碰,于是就霸着风车,放肆摇,过把干瘾。
晒过的稻子闻起来太干燥,打谷一遍后就成了糙米,再打就是精米了。我更喜欢吃糙米,总感觉糙米里还能剩有些稻子的味道,也有嚼劲儿,农人需要劳力,糙米更扛饿一些。
在没有高压锅的年代,鼎罐便成了湘南农家最常用的烹饪工具,也是能让糙米经过加热后散发原始香味的一种特有炊具。那个时候,饿了可以随手掰一块冷饭就着剁辣椒吃了,也可以刮一些鼎罐里的锅巴当作零食嚼着。好玩的是,将鼎罐盖盖上,这是我学了很久才学会的技能。
“Boom!”,一声巨响,“来咯,试点味不咯?!”
蛇皮袋里满满一袋子爆米花,最开心的就是站在旁边等了大半天的豆子鬼(小孩)。
大米的另一种味道,就是迅速膨胀过后的爆米花。大肚子下烧着柴火,不断地打转,越着急越不敢怠慢,所有的期待都随着那一声巨响全部实现。我一直怀疑黑眼豆豆那首歌跟这是不是有点关系?
手艺人中打人参米的给童年留下了好多美好的回忆,吊足了人的胃口,又兼具观赏性和娱乐性,交换的东西仅仅是一些大米和几毛钱手续费,当然,大米变成爆米花后还得还回来。
一切来源于自然,也将返还回去。灶屋里是没有油烟味的,满满的菜香味,烧出来的柴火味儿也都沁入到腊肉里去了,到了年底,还是得吃进肚子。
出了灶屋进厅堂,一张八仙桌,几碗端午茶。湘南进入夏天早,水稻种得早,平时做客在家都喜欢来几碗端午茶,即是喝茶闲聊,又是大口补水,茶水不分了,农忙,就省了那些烦碎的细节吧。
我还记得儿时从油坊过的时候,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劳动号子,十来个人一起推着木桩顶栓子,挤得油茶子成油茶饼,茶油就从旁边的口子流到木桶里来了。每次秋后收完茶子都让人很兴奋地期待着榨油,榨油是村里的集体活动,一般只有男性参与,能参与进来说明村里认可了你正式劳动力的地位了。
旧茶饼得留一些,来年榨油的时候还可以先铺垫,不得不说,在生活细节层面,农人的预备性实在是太严密了。
除了给公家留些茶饼,每户人家榨油的时候也会给自家留一些。这些茶饼可以入药治病,也可以泡水洗澡洗头护理身体,特别是头上生虱子,用茶饼泡过的温水洗头发,除虱子效果特别好,虽然亲测过,但至今我都不知道原理是什么。
农家每户都会种一点糯米自用,绕不过的就是端午节。端午节吃仔姜炒鸭,包粽子,划龙舟等等,到了这一天,年也就过了一半了,不但是为了纪念屈原,也是为了一种生活上的仪式感。
没想到儿时经常见到或者使用的物件,现在竟然会陈列在博物馆里,转眼不过二十年的光景。好久不见,好久又能再见?!没有了这些物件,也就没了这些东西制作出来的各种美食,舌头越来越感觉不到来自土地的味道。越来越高的楼房和越来越快的交通运输,人类企图摆脱来自土地的束缚,越来越飘渺,越来越没有归属感,在试图卸下来自生存压力之重时,又不能承受生命之轻。
迷途漫漫,终有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