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小飞儿田间受道统,游行僧路宿王家村》
却说小飞儿自从拜于罗公门下,白天跟到田地里,罗老伯就做起农活,小飞便拿着《孟子》,在一旁背着,罗老伯一边干活,一边听,背到记不起来的地方,免不得指点几句,小飞儿还算听话乖巧,没人打他吓他的时候,倒也肯下功夫去学的,所以《孟子》这书背下来,也没费多大功夫。可这书可不是光全背了就能了事的,还得看人怎么去行!所以罗老伯也不无关切的提醒小飞儿道:“小飞呀!这书你以后可要照上面的去做啊!不然,装在脑袋里,也没啥用,倒不如我家这牛儿潇洒自在呢!”说罢哈哈大笑。小飞听爷爷这么说,倒也不无觉悟,念道:“圣人绝学无忧!”哎呀!这一下,不得了,罗老伯那可是深通儒释道三教的全人,之所以名士风骨就在于此,为人做事,处处无不流露这自性风流,一听此言,半喜半忧,喜得是这个小家伙竟然如此有悟性,能够触类旁通!忧得是怕这孩子在这个年纪,过早读了佛道之类的书,产生个消极避世的想法,岂不毁了他们王家世代基业?罗老伯便叫小飞儿,道:“你过来!”小飞儿也倒吓一跳,见罗爷爷突然严肃口气,少不得赶忙过去,问道:“师父叫我做什么?”罗老伯道:“我问你,你可实话告诉我,你方才那句,是从哪里学来的?”说着用眼睛盯着小飞,吓得小飞也不敢撒谎,只得实话回道:“这个是我在父亲书房,无意间看他书桌上有本书,好像是叫做《道德经》,当时一时好奇,也想看看父亲大人读的啥,就随手一翻,翻到的那页就写着什么,“绝学无忧!”“绝圣弃智”之类的,后面还有几句,我也记不得了!”说完就低下了头,等待师父责罚,罗老伯道:“你可知错在哪里?”小飞道:“错在不该乱看书”罗老伯道:“这也算一点,错在不经人允许就随意乱动别人的东西,此违反“非礼勿动”一条!你可知罪?”小飞听得,只得回道:“弟子以后再也不敢了”。罗老伯瞅着小飞儿,也顿生怜惜,又耐心教导一番道:“世间思想,千姿百态,百家争鸣,互相攻击,你现在年纪还小,看杂了书儿,若是移了性情,这可不是玩的,所以为师才如此严厉告诫,记住为师的话:加冠之前,你未成人,只许读儒书,先存个天地正气在胸中,等加冠成人之后,才稍可博览百家,融汇贯通,但这道统可千万不能丢,须以这道统来承接各家学说,如此才是出世与入世并重,逍遥与持重齐行,这才是真名士的风骨!可千万不要被世人所谓的狂诞蒙了眼睛,需知最高境界的狂放潇洒,这背后一定是有一个镇石的,这镇石便是这儒门道统,若自许轻狂,丢了道统,胡言乱语,毁圣骂佛,全都是狂禅一流!不足为训!”小飞听了,虽不能全懂,也只得心里默默记下了。
又过了几日,真入了寒冬,前儿一夜大雪,纷纷扬扬,气温骤降,庄稼人都未出门,罗老伯与小飞儿在暖屋里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像是有人敲门,罗老伯便先试着问道:“谁在外面?”只听外面答一声:“施主!”这声音有气无力,颤颤巍巍的。罗老伯便开了门,只见站着这人,身穿灰色海青,头戴黑色棉帽,手里握一根木棍,摇摇晃晃,像要倒下的样子,罗老伯慌忙上前扶他一把,问道:“师父莫不是化缘来的?”这僧缓缓说道:“施主!吾乃于黄梅五祖寺,一路行脚而来,刚入此地界,谁曾想这天是越来越冷,昨儿又下了一夜的雪,一路上也没个人影儿,贫僧实在无力支持,又饥又渴,想找个落脚,等这雪过去再走,不知贵舍下,可有容纳之地?一空地足已!好入定而息的!”罗老伯听如此说,知他是个真修行,少不得请他进屋再说,刚一进门,这僧便瞅见小飞儿,小飞儿没见过和尚,觉得新鲜,不仅不躲不怕的,竟冲着这僧笑了起来,罗老伯也不在意,忙让上一座儿给这僧,三人便围着火炉,这僧先开口道:“自从离开黄梅,一路行脚,也有快三月有余,一路上风餐露宿,全凭那一颗向道之心,方得坚持到此”话未说完,罗老伯倒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哎呀!我这记性!师父请稍候”说着就进去拿了些素饭素菜来,摆上桌儿,双手合十,虔诚恭敬的道:“弟子供养师父,请师父用斋!”这僧便起身,双手合十,打了个问礼,口里念道:“阿弥陀佛!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若不真修道,披毛戴角还!”唱罢,便一旁用斋起来。罗老伯知佛门规矩甚严,用斋时也不好打搅闲谈的,便带了小飞儿先过去另一边屋里,安排上几句小飞儿今晚回去的功课,便让他先回家去了。
这边罗老伯忙又过来,那僧也早已用斋毕,便收拾整理一下,两人围炉闲谈,罗老伯先打个问讯道:“阿弥陀佛!弟子愚钝,听得世人都道五祖大师乃佛门龙象,手下出了不少开悟见性的善知识,法脉兴盛,求法之人大多慕名前往!不知师父您可也出于那宗门之下?”这僧见问,也回礼道:“阿弥陀佛!不瞒老施主,小僧法名惠明,俗家姓刘,早年也曾做过将军,后朝廷混乱,奸佞当道,不堪其扰,顿生远离尘俗之想,后便投拜于五祖门下,至今也已有一年有余,大师见我生得雄壮,气性鲁莽,便命我下山行脚,说是要一年之后才可归来。师命难违,或是消磨弟子的躁气也未可知。”听罢,罗老伯也赞叹道:“果真历来名师,都是因材施教!师父能于凡尘之中,猛做回头之想,小老儿敬佩之至!只我这一身朽骨,快要入土之人,却也不知将来去处,真可悲也!”说罢,叹息不迭。惠明听了问道:“施主,平时也看经不看?”罗老伯道:“小老儿平时以儒家经典熟读颇多,佛道之书倒也不无涉猎,只目今还未到宗门下所说之开悟见地,实为憾事啊!”惠明道:“这倒不难,古人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不在年小年高,自古一念修道之心起,万劫罪业一时消,施主若真有这心,何不也去拜入我那忍大师门下,日夕亲近,机缘一到,自然开悟!”罗老伯听罢,笑道:“师父这话倒是不假,只目今路途遥远,我这把老骨头不比当年,想是没走到,便先到阎王那儿报道去咯!”惠明道:“这也何难,您老人家实在是行动不便,或是亲族中有一二信赖之人,让其驾着牛车送您一程,也未为不可。那徒步行脚也只是我宗门下苦行之一种,为坚磨道心而已,若是实在行动不便,您只要心诚,这些都是方便之谈耳!”说的罗老伯也笑了。两人再话了一回,罗老伯收拾出一间小屋,便让惠明僧挂单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