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外面明明已经是结冰的温度，但是赵智的额头频频渗出汗珠。不是因为走廊的空调温度过高，而是因为他的肚子疼得难受。

堂堂刑警一队的队长这个时候也只能捂着肚子，在椅子上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个球。最近一直在梳理线索，饮食休息非常不规律，再加上天气骤冷，胃病就这样犯了。警局最近又出一个怪异的案子，全局上下都在找线索，赵智自然没闲着。但是身体这会偏偏不配合，罗勇局长只能督促着刘浩赶紧带着赵智过来医院看看。虽然是挂急诊，但是依旧要排队。

刘浩就站在诊室门口不停地往里张望，他们永远冲在保护人民群众的第一线，不畏枪林弹雨、不畏阴谋诡谲，可是在病痛面前，他们也是普通人。

赵智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在警局那会儿，他还在自我催眠，“不疼、不疼，一会儿就过去了。”这会在医院的长椅上坐着，任凭他怎么重复这句话，疼痛感一点儿也没有减少。

急诊室走廊里的人进进出出，没有人会注意到长椅上的赵智。每一个诊室门口都站着焦急等待的病人或者病人的家属，突然间一声尖叫打破这一切，所有人的运作在那一刻似乎都停止了。

“有人跳楼了！”

急诊室在医院的一楼，个别好事的群众往外涌出想看热闹。依着职业惯性，赵智这会顾不得疼痛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往外走。他想叫上刘浩一起，但是刘浩已经拿着挂号单进去诊室了。

外面瓢泼大雨，冬日里这样的大雨好像要把低温吹进每一个人的毛孔里。赵智顾不得身体的不适，握紧手里的工作证大喊着“我是警察”，强撑着穿过人群走向地面的那个人。

这是医院的非机动车停车场，在医院门诊大楼的后侧。那个人穿着白大褂就这样趴在地上，雨下得很大，红色的液体已经被冲刷得有大约两米远的距离。

赵智抬头想目测大楼的距离，雨太大，什么也看不清，他试图蹲下身探探鼻息。只往前一倾，身体便倒下了。

他好像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感觉有人试图扶起他。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吐了两个字“楼顶”。

02.

好吵啊。赵智觉得耳边一直有嗡嗡的声音，听得不真切。肚子这会好像不怎么疼了，他努力地睁开眼，眼皮有些沉、光线有些刺眼。

“医生，他醒了，你快来看看。”赵智看见刚掠过他头顶去按呼叫铃的刘浩匆忙地跑向门口，很快医生就进来了。

医生照例询问几个问题，叮嘱要注意休息。胃黏膜已经有脱落的迹象，必须在医院观察几天。医生又说了什么，赵智没听清。他满脑子只有跳楼的那个白大褂。

“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过来检查。”医生盯着赵智，看他没任何反应。做医生这么多年，他也知道在警察这里永远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永远冲在最前面。想让他们安心养病，难。感觉自己刷不出存在感，医生又叮嘱刘浩几句便离开了。

刘浩送走医生便立刻回到病房，他知道赵智肯定有一堆问题等着他来解答。

“坠楼的那个人是什么情况？”赵智直奔主题。

“坠楼的人叫钟哲，今年43岁，是这家医院的心理咨询门诊的主任医师。早年丧妻，没有孩子、也没有再婚。昨天不是他出诊，但是他却出现在医院，结果却坠楼。”

“昨天？”

“是的，队长，你已经昏睡一天了。”

一天，在这样的暴雨天气，证据出现自然灭失的概率很大。

“那么他是？”没有证据，赵智不会妄自揣测。

“你昏倒前嚷嚷着楼顶，我把你交给医生就亲自上去看了。楼顶上有很大的一块地是结冰的，冰面一直延续到边缘。再加上暴雨，推测可能是不小心滑倒意外坠楼。”

“这么大的暴雨天去楼顶？楼顶边缘肯定有围栏吧，何况是像医院这样的地方？”这么多年的刑警办案经验，赵智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楼顶边缘的围栏有破损。技侦的同事还在做进一步的检验。但是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刘浩欲言又止，是啊，这样的天气并不利于证据的收集。

赵智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还有一件事情。”刘浩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出来。

“队长，钟哲和咱们最近调查的催眠杀妻案好像有关系。”

加上赵智昏睡这一天，准确地说是五天前发生了一起诡异的杀妻案。之所以诡异，是因为当警方接到邻居报警强行破门进入室内的时候。犯罪嫌疑人卫东正在厨房洗菜，而他的妻子朱晓宁很明显已经死亡。最诡异的就是，朱晓宁的身下有一张案板，小小的案板与大大的身体格格不入，她胸口插着的刀子有鲜血顺着滴落。俨然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警方冲进屋内看见这一幕，震惊的空隙，卫东又拿起刀子向朱晓宁走去，看那架式就像是要收拾鱼一样自然。警方出声制止卫东，对方没有任何的反应。卫东眼神空洞，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无奈之下，警方击昏他之后带回警局，卫东醒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不了解。专业人员诊断之后给出结论，卫东被催眠，指令就是杀死朱晓宁。而在卫东的意识里面，他的所有行为不过就是在准备一顿晚餐——蒸鱼。

受害者朱晓宁恰恰也是这所医院的普外医生。朱晓宁，39岁，普外医生。

被催眠者卫东是一名大学生物教授，40岁，与朱晓宁结婚13年。两个人没有孩子。

警局这几天梳理两个人的人际关系时发现钟哲的存在，他是朱晓宁的同事。虽是不同科室，但是都是作为医院的青年杰出人才重点培养对象，经常会有一同参加培训的机会。前不久他们两人被选入救援行动组参与跨省救援行动，朱晓宁负责普外手术、钟哲负责震后心理疏导，这场救援行动持续一个月的时间。大约两周前才回到本市。

03.

刘浩又叮嘱几句便回局里了，罗勇局长特意交代，让赵智在医院养好身体再回来。赵智躺在床上想得有些出神。

参加救援行动的两位医生，普外医生朱晓宁被杀、心理医生钟哲跳楼自杀。难道这场救援行动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吗？最重要的是谁催眠卫东呢？

赵智的脑子里有无数个疑问，他看着输液瓶里的液体一点一滴的流入自己的体内。他很想立刻回到局里开始调查工作，但是身体确实太弱了，刚刚试着扶床起来腿抖得厉害。这样的身体回局里可能马上就会被送回医院。但是即便如此，赵智也不想闲着，他吃过午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便推着移动式输液架在医院开始溜达了。

站在电梯楼层指示牌前。门诊楼一共是15层。但是电梯只能到14层。普外在二楼、心理疏导室在十二楼。得，先去顶楼看看吧。

电梯只能到14层，也就是义肢制作室。如果到15楼顶层，只能从14楼下电梯后走楼梯上去。当然也可以从别的楼层直接走楼梯上到顶层。但是到顶层的门被单独锁了，平时不会轻易打开。

之前听刘浩说，监控显示，钟哲是从12楼办公室走楼梯自行上去顶楼。通往顶层的门锁也是被钟哲强行破拆的。从监控视频的情况来看，钟哲是自杀的推断应该不会错。

暴雨天专门来到医院就为了自杀？赵智想不通。如果真的是想自杀，难道在家不是更容易一些，也更不容易被人发现吗？偏偏要到医院。而且据刘浩描述，钟哲是按照正常上班的时间来到医院，还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然后才去顶层。总不会是为了处理完毕工作上的事情再自杀？这么敬业？

赵智想得有些出神，电梯到12层时有护士提醒才走出电梯。

12层的科室属于相对比较“冷门”的，平时的病人就不多。心理咨询更注重隐私，因此有专门的等待区，走廊里面只有零星走过的几位护士。也许是出现跳楼事件，赵智本想问钟哲的办公室在哪里，结果在走廊站了一会儿都没看见一个人。赵智推着移动式输液架在走廊里溜达，不时地往路过的诊室里面瞅瞅。这样的举动终于引来一位护士的注意。

“你是哪个病房的？”护士走进赵智。

“你好，护士，我是刑警一队的赵智。关于钟哲的事情有几个问题想咨询一下。请问他的办公室在哪里？”赵智习惯地道出那一套说辞，下意识地想摸口袋里的警官证。可是他忘记了，自己现在穿的可是病号服，手里还推着输液架。

“警察？昨天有个说自己是记者的，人家好歹还带着设备。你说自己是警察，手里还推着输液架？行了，别打听了。赶紧回病房。”护士说着转身就要走。

赵智本想再说两句，细想刚才护士的话，敢情钟哲跳楼之后有猎奇的人过来，医院这边估计已经下通知了，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了。再加上自己现在的状态一看就是病号，很难让人信服警察的身份。看来调查的事儿，还是得回警局再说。

想是这么想，但是赵智的行动还是表明他不死心。他推着输液瓶往步梯走去，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去顶层看看。

但是带着输液架爬楼梯对赵智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刚刚爬到13楼，赵智就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

“钟医生的事儿太吓人了。”

“可不是嘛，我那天在楼梯碰见他还和他打招呼呢。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汗毛直立。”

“啊？他跳楼那天你碰见他了？”

“对啊，就在楼梯。我那天着急下楼就没等电梯，匆匆忙忙下去，看见钟医生上楼。我跑得太急了，手里的药都掉了。钟医生都无视我，继续上楼。太恐怖了。”

“不会吧，你药掉了，钟医生都没帮忙？不应该啊，他平时人挺好的啊。”

“可不是嘛，所以才吓人啊。”

“别说了，别说了。太吓人了。赶紧走。”

两个护士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赵智的耳中。赵智很想上去再详细地问一下，可是他现在说自己是警察，对方肯定不相信吧。

看来，还是得再调查一下楼道的监控。

赵智拨通了刘浩的电话。

04.

“赵队。”听这声音，赵智就知道刘浩来消息过来了。

“您的警官证我带过来了。这些是兄弟们让我带过来的慰问品。”刘浩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牛奶、水果等往床底下塞。

“监控的事情怎么样？有没有找到那个护士？”赵智接过警官证，开门见山就是案件。

“查了。钟哲在步梯那里确实遇到过那个护士，也找到她本人了。据那名护士说，当时她在楼道遇见钟哲，因为走得急，药都掉了，但是钟哲完全没有反应。后来钟哲就跳楼了。那名护士说，当时感觉钟哲就像是中邪了似的。眼神特别吓人。”刘浩简单地叙述了经过。

“中邪？”赵智喃喃道。

“对啊。那个小护士估计是被吓着了吧，说现在想想当时钟哲的眼神都很可怕。”刘浩绘声绘色地重复着小护士的描述。

“眼神？”赵智捕捉到关键词。卫东被警方包围的时候，眼神很空洞。钟哲在楼梯与人偶遇，眼神很可怕。

如果卫东被人催眠杀人。那么钟哲会不会被人催眠自杀呢？催眠他们的人是谁？外省援助队的两名医生都因意外死亡，这个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楼顶那些围栏又是谁破坏的呢？

“再查。”赵智猛地对刘浩说了一句。

“啊？赵队，查什么？”刘浩显然没有抓住赵智的点。

“再查监控，查一下之前谁去过顶楼。顶楼的围栏被破坏了，看看是谁破坏的。”赵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线索。“等等，医院监控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反正现在我也在医院。”赵智始终不能安心养病。

“卫东怎么样？”赵智想起来案件当中的另一个当事人。

“卫东啊？他也在这家医院。他接受不了自己杀死朱晓宁的事实，几度昏厥，就被人送到这家医院了。不过他现在还是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所以咱们同事也在这里守着呢。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刘浩如实回答。

“他在几楼？”赵智想见一见这位当事人。

“我得回局里问问。卫东的事儿是另一组跟着。”刘浩这两天医院局里两头跑，没顾得及。

“好的。这几天辛苦你了，输液结束我立刻回局里。”赵智看出刘浩这几天的辛劳，出言安慰道。

刘浩待没多久电话就响了，匆匆又回局里。赵智也没闲着，等这一瓶输液结束，他立刻带上警官证往电梯间走。

05.

“赵警官，听说您病了，怎么不在病房里歇歇，跑监控室来干啥。”待看清敲门的人是谁，监控室里的保安便寒喧起来。之前因为医闹的事情，赵智来过几次监控室，彼此都熟悉。

“前几天有一个跳楼的事情，特地过来调查一下监控。又得麻烦你了。”赵智掏出警官证。

“你说钟医生跳楼那个事儿吧，你同事之前已经看过了。”保安有些疑惑。

“我是想再看一下之前通往顶楼的视频。方便吧？”赵智心里有一些疑问需要解答。

“好的，您稍等，我帮您调。”保安倒是很配合。

保安在自己的工位上坐着，观察着医院里的每一个角落。赵智守着另一台单独的电脑，里面播放着这几天通往顶层楼梯的画面。

昨天、前天、大前天……赵智眼睛不眨的一点一点的搜索着视频里可疑点。

朱晓宁，画面里出现了朱晓宁，就在她被杀的前一天。她去了顶层。

只有她去过顶层。然后便是钟哲跳楼的那天去的顶层。

“有别人去过顶层，你们不会发现吗？”赵智转身问向正在工作的保安。

“顶层几乎没有人去。我们是间隔一段时间过去检查一下锁有没有坏。再说我们人手也不够，不可能天天盯着顶层啊。谁没事儿往那儿去啊。这么高的楼层，基本上都是坐电梯的，楼梯很少有人走的，更何况还是顶层。”保安感觉自己很无辜。

空气有些凝滞。赵智没有再继续话题，他打电话叫刘浩过来拷贝相关的数据材料回局里做进一步甄别。

“队长，安心休息不好吗？您这样就是换一个地方工作而已啊。”刘浩看着还在监控室守着，但是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的赵智不禁吐槽。

“不用换一个地方工作了，我今天输液结束就回局里。”眼下的情况有些复杂，远远不是面上看到的那样。赵智必须回到局里汇总所有的线索。

一开始，他们猜测是有人催眠了卫东，才有了卫东杀死朱晓宁的案件。有人催眠了钟哲，所以钟哲才会跳楼。

但是今天的视频却显示，朱晓宁在之前也去过顶层。虽然并不能证明顶层边缘的围栏会是朱晓宁破坏的，但是排查起来并不是一件难事。

假设朱晓宁此前故意破坏围栏，然后引钟哲跳楼自杀，但是没想到自己却被卫东提前杀害。但是几天以后，钟哲还是如当初预料的一样跳楼。那么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06.

赵智终于又回到警局的办公室。他桌上放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跨省援助医疗队的几位共事的医生们的证言。他们均表示，在援助期间，钟哲和朱晓宁关系密切，他们私下八卦二人是夫妻。

一份是医院保安的证词。证明在朱晓宁到顶层的前一天，他们刚刚检查过。顶层的围栏完好、锁也完好。

赵智大胆推测。

钟哲早年丧妻，与朱晓宁在援助期间发生婚外情。钟哲想与朱晓宁在一起，甚至有可能威胁过要把他们的关系告诉朱晓宁的先生也就是卫东。朱晓宁很显然不愿意和卫东离婚，两人发生争执。于是朱晓宁为了彻底结束这一段不堪的感情就破坏顶层的围栏，也许她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引钟哲走到顶层跳楼，继而伪装成自杀。

以现在的证据来看，这一切似乎说得通。

卫东之前被催眠。钟哲是心理科主任医师，假设卫东恰恰是被钟哲催眠的，下达的指令就是杀死钟晓宁。

这难道又是一个预谋杀人与提前反杀的剧情吗？

所有的时间线到这里似乎说得通。

但是还有一个疑点，钟哲是被谁催眠的呢？

如果说，钟哲催眠卫东杀死朱晓宁以后，内心极度不安最后选择自杀。为什么会在几天以后才自杀？据同科室的医生们反应，朱晓宁被杀之后，他们曾经也私下讨论过，当时钟哲的表现很正常。根据钟哲跳楼当天巧遇护士的证言来看，钟哲也是被催眠的。可以催眠一个人几天以后自杀吗？恰恰就是去当时朱晓宁预先安排好的顶层？

这样的设定可能吗？就好像是提前设定好游戏路线，玩家一定会按照路线行走一样？这样可能吗？

赵智带着这样的疑问敲开了省心理咨询高级研究所胡民安院长的办公室大门。

“如果是非常信任的人在特殊的情境下，是可以做到的。”胡院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比如说您现在向我催眠，让我几天以后按照您的指示做某一项指令，这样也是可以实现的？”赵智有些不敢想象。

“可以的。深层意识和浅层意识，这个说起来就复杂得多了。但是在理论上，你刚才说的这种情况在特殊情境是可以实现的。”胡院长重复自己的结论。

“越是信任的人越容易。因为更容易知道对方的切入点在哪里。”胡院长补充道。

离开研究所，赵智坐在车里有些出神。他拿出包里面的纸和笔，重新画了一下人物线索图。

朱晓宁提前破坏了顶层围栏，企图诱使钟哲跳楼伪装成自杀。却不想提前一天被卫东杀死。

卫东被人催眠，现阶段猜测最大的可能是被钟哲催眠。

钟哲在朱晓宁被杀之后确实如她预期的那样跳楼自杀。如果说，钟哲跳楼恰恰就是朱晓宁催眠给的指令，一切似乎说得通了。

那么问题就是，朱晓宁也会催眠吗？

07.

赵智和刘浩这几天一直在梳理朱晓宁的个人信息，试图找出她是否会催眠的证据。无论从学校或者是兴趣班，包括对询问家人朋友，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朱晓宁没有接触过心理学方面的知识。

自学成才？

赵智带着这样的疑问给胡院长打过去电话。

“也不能说没有自学成才的情况，但是这样的概率应该会很低。毕竟心理学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有老师指导还是更实际一些。像你之前说的那种催眠人几天以后实施某个指令的情况，以我的认知不太可能通过自学达到这样的水平。”胡院长给出他的意见。

“我们所明天正好和外省举行一场心理研讨交流会，你可以到时候过来问问。可能是我才疏学浅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明天会有很多这个领域的专家过来，你也过来听听吧。”胡院长知道赵智的为人，他这么问肯定是有理由的。

赵智应下了。心理学、催眠，这些词对于他这个刑警来说太晦涩。

虽然只听了研讨会的结尾十分钟左右的课程，赵智还是无限感叹心理学的奇妙。刚散会，赵智也顾不得礼仪直直走到胡院长的面前。

“老周啊，这就是我给你说的赵智、刑警一队队长。他有个事儿想问问你，你可是咱们这个方面的泰斗啊，一定得好好地解答啊。”胡院长半开玩笑的将赵智引荐给今天研讨会的主发言人，心理研究协会终身会长周生。

“生生不息、周而复始”赵智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句话。

“周会长，您好。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希望不会打扰到您。”赵智看着眼前的老人，总觉得他一眼就能看穿自己。

“赵队长，好好，咱们去会议室详说吧。老胡，这是你的地盘，你给找个地方吧。”周生和胡院长看起来很熟，说话很随意。

会议室里，周生、胡民安详细地听着赵智的描述。赵智向两位教授表示了案件的重要性，请他们务必保密。但是又因为案件的复杂性，在隐去当事人一些重要信息的情况下，他不得不说明案件的情况。也只有了解真实的情况，两位教授才能跟出更科学的分析。

“我和老胡的意见一样，是可以实现的。咱们的心理学外人看起来非常的玄妙，但是如果是真正地研究进去，是可以利用某种提前预设的指令做成事情的。”周生也给了他的答案。

赵智有些沉默。

会议室的氛围有些尴尬。周生看出赵智的情绪有些低落，便转移话题。“心理学你要是深入研究进去，其实也没有那么难。我们当地有一个研究所下设一个兴趣小组，就是一些非心理学专业的人参加的。我记得很多年以前有几个学生非常的优秀，他们就不是心理学专业的，但是他们也学得很不错呢。说起来，他们也是你们这个城市呢。我想想叫什么来着，年纪大了一时想不起来了。对了，卫东、朱晓宁。我这次来，也想见见他们呢。”周生本想活跃气氛的转移一个题外话，却因为无意中提到的名字，让赵智一下子惊醒。

“您刚才是说，卫东、朱晓宁？”赵智重复一遍，他害怕自己听错。

“对啊。怎么你认识啊？他们可是非常优秀的呢，当时在兴趣班两个人都学得非常好，听说后来还因为这个结婚呢。就在你们这个城市呢。”周生不知道赵智为什么突然这么在意这两个人，但是他知道一定非常重要，便像闲谈一般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赵智。

周生的话很长时间都回荡在赵智的脑海里。

朱晓宁会催眠。

钟哲催眠了卫东，让卫东杀死朱晓宁。

朱晓宁催眠了钟哲，让他在指定的时间到顶层跳楼自杀。甚至之前就已经破坏顶层边缘的围栏，为了就是制造成失足坠楼的假象。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当事人之一的卫东又当如何自处呢？

自己的太太与别人发生婚外情，想要杀死对方却被对方提前反杀。而自己就是对方提前反杀的杀人工具。

08.

刘浩又进一步收集了证据。医院里也渐渐有别的证言出现，有护士证明，曾经听到钟哲在办公室里威胁朱晓宁。也许这样的威胁，造成朱晓宁心生杀人的邪念，没想到反而被杀。

用催眠来解释这样的事件，似乎可以解释得通。但是有一个切入点至今无法解答。

朱晓宁催眠钟哲，有时间、有地点、有机会。

但是，卫东被催眠的时间、地点、机会呢？按照胡院长和周教授的说法，催眠越是亲近、越是信任，越容易实现。钟哲和卫东之前并不认识，卫东会在怎样的情况下被钟哲催眠呢？

有必要见一见案件的当事人——卫东。

赵智见到卫东的时候，他呆呆地躺在床上，一直望着窗外。医生告诉赵智，病人的精神状况并不是太好。也能够想像，自己被当作杀人工具杀死自己的太太。谁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赵智简单地说明自己的来意。卫东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是望着窗外。

“您之前见过钟哲吗？”赵智开门见山。

卫东摇头。

“一次都没有吗？您再仔细想想？可能在单位的同事聚会上或者其他的什么场合？”赵智又再问一遍。

卫东依旧摇头。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待着，一人望着窗外、一人低头在思考着什么。病房外站着的警员看着屋内的情景有些奇怪。

“卫东没有见过钟哲，那他是被谁催眠的呢？还有谁有这样的机会了？难道是朱晓宁自己？”赵智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朱晓宁催眠卫东，让他杀了自己？为什么？这可能吗？朱晓宁催眠钟哲，让他跳楼自杀，这个可以理解。因为钟哲之前威胁过他。但是她可能会催眠卫东，让自己的丈夫杀死自己吗？这个可能吗？”赵智重复着问自己这个问题。

赵智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坐在警队的办公室里，赵智梳理着现下的线索。以催眠这样结论来结案，作为刑警有点难以接受。但是如果根据现有的证据，要么是催眠行凶，要么就是自杀。在视频里钟哲确实是自己破坏顶楼的门锁，自行跳楼。

可是朱晓宁催眠卫东，让他杀死自己？赵智始终想不通这个点。

谁还会催眠卫东呢？卫东本身也会心理学。难道是？赵智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卫东催眠自己，杀死朱晓宁。

09.

“可以利用镜子或者某种暗示，自己催眠自己吗？实现能够下达某种指示但是事后又完全不会记得的指示？能够实现吗？”赵智在电话里向周生询问着。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几十秒的沉默后对方回复，“理论上讲可以实现。但是需要综合很多的因素，还得考虑环境、暗示、指令、心理接受程度等等。某种程度上类似增强版的心理暗示。”周生没有说得很绝对，他一直认为学无止境。自我催眠这种情况听上去挺玄幻，但是心理学本就有太多的未知，不能否认某种可能性。

赵智挂断了电话。

即便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通过催眠解释得通。但是证据呢？三个当事人，两个已经死亡。结合现下的证据，卫东就是一个被下达指令杀害自己妻子的“杀人工具”，结合主观因素、客观因素，顶多过失致人死亡罪。卫东怎么可能自证其罪呢？

赵智拿起桌上的朱晓宁尸检报告，驱车前往医院。

“卫东，我们又见面了。”赵智径直走进病房。卫东还是那样，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今天我们不讨论案情。卫东，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赵智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卫东的反应。

赵智以钟哲、朱晓宁、卫东为原型，换了主人公的名字娓娓道来。

讲述的过程中，赵智一直在观察着卫东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的异常。“真不愧是学心理的。”赵智内心低语。

故事结束，没有人说话。

许久，卫东终于开口，“故事讲完了？”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嗯。”赵智半天才回应。看来卫东将这段记忆利用催眠完全忘记了。

“赵队长还有其他事情吗？”很明显是送客的意思。

“没了，我先回去了。噢，对了，这是朱晓宁的报告，她已经怀孕四周了。”四周，与朱晓宁和钟哲参加救援活动的时间重合。

赵智捕捉到卫东脸色变化的一瞬。

“类似契机，就像失忆以后某种场景重现，病人受刺激会恢复记忆一样。催眠自己忘记一段记忆也是一样的，如果某一种当时记忆深刻的人物或者事物重现，也可能会打开记忆的大门。”周生的话在赵智耳边回荡。看来朱晓宁怀孕便是整件事情的导火索。

但是没有证据。

赵智离开病房，交待门口的同事注意观察卫东。

10.

因证据不足。钟哲被定性自杀。卫东以过失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零两个月。

两周后，赵智接到监狱的电话，卫东要见他。

因工作的关系，赵智在这间屋子见过很多人，但不得不承认，卫东是最特别的。他太过平静。

“赵队长，之前在医院，你给我讲过一个故事。现在，我想给您讲个故事，当作回礼。”平缓的语调像机器枯燥的诉读。

赵智没有回答，用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低沉的男声在房间响起……

阿东和晓宁是自由恋爱结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