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封因为被什么水泡过而已经僵硬的信纸中,安洋那隽秀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
清清,我的爱人清清,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动身去上海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真的请原谅。十三年了,我一直如过去的多少个岁月一样深爱着你,这一点你不要怀疑。现在之所以选择离开,当然不是因为现在不爱了,而是我真的受够了一辈子待在这个小地方,真的受够了。你知道吗?清清,无数个夜里我都梦中惊醒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一个个舞台。我觉得此生我与舞台是分不开的,所以真的难以忍受在这朝九晚五,蹉跎浪费……我要重返舞台,我要再次唱起民谣。清清,我知道你肯定是支持我的,对吧?写到这里,你肯定会骂我为什么不带你一起去,我也想我们能像小时候一样手拉手闯世界,可是,清清,我不想让你跟我在外面受苦,真的不想,再说叔叔阿姨也绝不会同意你我抛弃现在这安稳的工作。所以,清啊,你千万不要找我,给我点时间,好吗?你也找不到我的。我在那边有点起色就会接你过去,我发誓。当然,如果你不想等我了,如果你发觉不爱我了,那我一样祝福你。你记住,不论何时,我都希望你过的好,比我好。清清,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因我内心极度纠结,现在依然是纠结无比。你总说我变了,确实我变了,有梦想的那个我又回来了。但爱你的心从未变过。你知道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哭了多少次,停了多少次,我放不下你啊,清清,等我,等我……
永远爱着你的安洋。
林一清什么都顾不得了,什么都不想要了,没有安洋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她一边拨打着手机一边疯了似的拼命往楼下跑。电话那头一遍遍的传来令她绝望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林一清泪水磅礴而出,心里翻江倒海:安洋,王八蛋,你个王八蛋,大傻子,全天下最蠢最蠢的笨蛋,蠢货,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爱我?就是这么爱我的吗?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又忍心抛下我?还敢说爱我?这是爱么?王八蛋,你去死吧……林一清含混不清的哭喊着,全然不顾脚下的台阶,一个踉跄就踩空滚了下去,身下已是一片血泊。
被疼醒时,她已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动弹不得,下身一阵阵冷。几名女大夫一边调笑着,一边正拿着什么器具在她的身体里鼓捣着,旁边的两个护士端着装有手术刀,钳子,夹子,棉签,酒精,卫生纸的托盘也随声咯咯的笑着。其中一个护士用嗲的发腻的声音说:王大夫,你每天要做这么多这种手术,还看不惯呀?今天这是第五个了吧。”那女大夫用轻蔑的语气回应着:“第五个了,不过呀,这个姑娘跟其他的那四个不一样,她是宫外孕,还怀孕四个月。幸亏送来的还算及时,没有失血太多,否则肯定不行了,把子宫切了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你说说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这么不检点,随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就这样以后谁还要她呀。”“哎呦喂,王大夫,年轻人的范围可大了去了,你可别把我们这些带进去了。”那女大夫没说话,撇了撇嘴。林一清已哭不出泪了,嘴角微微抽搐着,此时她的心就如那被夹成小碎肉的小孩一样碎成了一片片: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小孩,也是唯一一个,他就这样被杀死了,他就这样死了,我对不起他。
在一阵醒来又昏迷的轮回后,手术终于做完了,林一清被送到了普通病房,那里四周都是幸福的三口之家。小孩子嘤嘤的哭闹着,大人们欢天喜地的说笑着。林一清狠狠的咬着唇,双手紧紧攥着被子,蒙着头卷缩在这像冰一样的床上,她感觉身体已经变成了一个空空茫茫的大洞,不对,是无底洞。迷迷糊糊在梦中她像是来到了一个演唱会似的地方。安洋在舞台上卖命的唱着“小镇姑娘”,台下欢呼声不断,还有很多粉丝手举着“洋洋,我爱你”的牌子挥舞着。她怀抱着他们俩的安林佳笑的很灿烂:宝宝,你看,爸爸在上面,那是爸爸呀。
“哎,57床醒醒了,你的手术费还没交,联系一下你家里人今天就要交上。”还是那小护士,只不过换了个语调。“好”林一清虚弱的应声。原来一切都是梦一场,她没有子宫了,她的安林佳没有了,永远的没有了。王八蛋安洋,我们的安林佳没有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安洋,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陪你去实现梦想呢?你怎么这么自私的替我做了决断?
很快安林两家父母亲戚都来了。林妈抱着林一清一边放声大哭一边破口大骂安家人。林爸坐在床边双手抱头,万分痛苦,偶尔听见抽鼻子的声音。安爸安妈一边不停的道歉着,一边不住的给安洋拨着电话。“亲家母,我们也真的不知道安洋这混球的下落,他只给我们老两口留了一封信,还嘱咐我们要对清清好,他回来接她的。可谁知,哎……”“都什么时候了,还给你们那混蛋儿子找借口,他就不是个人,看看把我们清清害成什么样了?以后叫她怎么活啊!亏的我们当时对他那么那么好。”“亲家母,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安洋与清清的感情可是我们一路看着过来的。他们彼此相爱,只不过安洋现在确实有他自己的难处,他想给清清更好的生活,他想带清清一起去的,又知道你们家肯定不同意,所以他自己先去了嘛。你又何必这么苛责他呢?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呀,清清以后生不了可影响的我们家啊。”“你们给我出去,再也别来烦我们,出去!”清清爸突然站起身厉声吼道。林一清一句话没说,面带着一丝笑意,平静的就像到了天堂,从此她再无心。
一个月后,林一清出院回了家。从那以后,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好像不会笑了,也再也没哭过,不爱说话了。她不顾爸妈的强烈反对辞去了教师的工作。在她曾经与安洋买的商业房里开起了花店,花店的名字叫“安林佳花屋”。她每天的日常就是修剪花儿,移植再栽培各种花苗,种的最多的就是茉莉,因为她与安洋最爱茉莉。安洋的父母多次上门找过她,但都被她挡了回去。她爸妈也多次介绍对象给她,她都一一回绝了。周围的很多朋友都认为她是怪人,逐渐疏远了她。
她讨厌所有熟悉的人。
就这样,时间很快过去两年,随着林一清肚子上的伤口已渐渐愈合,她的心也开始活络起来。偶然间从一个还联系的朋友那里听到了安洋的消息。听说他已找到不错的发展前景,有公司愿意包装他。林一清又猛然想起了那封信:站稳脚跟就来接你,哼……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这个人渣,你能去大城市,以为我就不能么?你给我等着!
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林一清下定决心要去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