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中秋时,看着商场里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月饼,各种口味,丰富多彩,却是再也没有小时候的味道,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豫北平原的农村,每年八月十五的那天,家家户户都要蒸锅盔。
蒸锅盔,最高兴的是那些孩子们,虽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他们依然跑前跑后,叽叽喳喳地围着妈妈,看着妈妈和面忙着劳作。
妈妈早早就发好了面,从村里的代销点(商店)买来黑糖,那时候白糖比黑糖要贵,因此买得大都是黑糖。
黑糖、芝麻(自己地里种的,以黄芝麻居多,后来又增添了黑芝麻)、少许面粉,掺杂在一块,在碗里或盆里搅匀;把发好的面垫上面粉揉好,拽成一小团一小团的,用小擀杖把面团擀成大小一样的圆圆的薄饼,把掺好的黑糖芝麻尽量均匀地平摊在上面。我就站在旁边看着,给妈妈说,"多弄点糖,多弄点糖。"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自己动手,趁妈妈不注意,拿起用来舀糖的小勺子,舀一些放进去,妈妈见了,就会吵骂"不能再多了,再多了一会儿吃的时候会流出来的"我就憨笑着,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还是会依然再加点糖进去。
这个时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妈妈就对我分配任务,去你小社奶家借锅盔门去,锅盔门,就是一个用泥土弄的带边圆圈,里面刻的嫦娥奔月图案,在用火烧的模具,给泥土烧砖差不多,把和好的面往里面抹瓷实在磕出来就成一个圆圆的带图案的大锅盔了。好嘞,我飞快的就去出门借锅盔门去,谁知道去了好多人在排队,都在借,我便一家一家的跟着,终于轮到我家了,我如获至宝的搂在怀中,生怕掉地下打碎了。黑糖芝麻加好以后,妈妈就会细心地把那些边边角角的,都捏的严严实实的,以免出锅的时候,那些黑糖流出来。黑糖要是流出来,对好吃的孩子们来说,那是多浪费啊,我们是很舍不得的。然后把它放入锅盔门里,用擀面杖弄瓷实,在小心翼翼的磕出来,看着一个个圆圆的锅盔摆的满满的一案板,别提多开心了。
这个时候我得任务就是烧锅,我们这都是地锅,烧锅是我的强项也是最爱,从点火到引火,在到熊熊大火我是手到擒来,在火道里两边烤点玉米和红薯,半熟就扒开边烧火边吃,那滋味就别提了。那个时候我的嘴角天天留一个八字胡,吃完在把黑乎乎的小手往裤上一抹,方便又实用。把锅盔蒸上锅后,在弄点花生毛豆和红枣,锅盖一盖,不一会就香气四溢,扑鼻而来。一边加柴一边用鼻子吸溜着。
终于掀锅了,这些白面馍可不是平常能吃到的,更何况还加了糖,加了芝麻,不仅甜,而且还香。配着红彤彤的大枣,白嫩嫩的花生和黄橙橙的毛豆别提多诱人啦。
我们在院子里枣树下把桌子摆好,把各种食物都摆的满满的,不等坐好便急不可耐的伸手去拿,妈妈便拿起筷子在我头上敲了一下,别急,还没有圆月了。原来这些锅盔要在八月十五的晚上用来圆月,是要敬月奶奶的,有的地方也称“敬月婆婆”。敬月奶奶要在月亮升起后举行,在院子里,摆好八仙桌,供上锅盔,条件好的还会买来几个月饼,再摆上一些水果,含丰年谢神之意。
民间自古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社”的谚语,因此拜月多为妇女及小孩。拜毕,全家围着桌子边吃边玩赏月、游戏,直至夜深。
游戏里,其中记得最深的有一个是溜顺口溜,"月奶奶,明晃晃,里头坐个大姑娘,大姑娘,洗衣裳。洗嘞白,浆嘞光,打发小孩儿上学堂。看书认字写文章, 一考考到大学堂,看看派场不派场!"有东西吃,有游戏玩,这是孩子们乐意做的事情。那时经济条件有限,用锅盔拜了月奶奶,孩子们解了馋瘾,剩下的可是不会让随便吃的,那是要用来作为中秋节的礼品,提着走亲戚的。
回娘家走亲戚带的锅盔一般是会留下的,那是真心让父母、娘家侄儿吃的;走其他亲戚时,有的会留下,有的主家则会让带走,具体如何那是要看每家的经济情况的。
有时,一个锅盔会走好几家亲戚。记忆里,有一年,我跟着妈妈拿着锅盔走亲戚,锅盔被主家留了下来,可是两三天以后,另外一家亲戚来我们家走亲戚的时候,他拿的锅盔让我妈妈感到面熟,仔细辨认,认出正是自己蒸的那个。
锅盔就这样作为礼品走动,几天下来,锅盔的表层都干裂了,外面一层的面甚至发硬,可熥过以后,我们仍吃的津津有味。
真是贫穷而快乐的时光。
如今,经济条件好转,人们可以吃的东西多了,加上为了省事,过八月十五都不再费事巴力的去蒸锅盔了,而是买些月饼、烧鸡什么的,其实,就是蒸了,想来现在的孩子也不见得有多喜欢。
可我,却忘不了那锅盔,那是我心中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