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卢璐
一转眼,又是一年的2月22日了,这一天,对我来说,有点特殊,是我的生日。
今年我47岁,时间过得真快啊,现在我甚至已经不能再用什么“开启人生下半场”这种鬼话,来糊弄自己了。
在法国,每年我的生日都正好赶上学校的滑雪假。这一周,我把卢子觅送到阿尔卑斯山上的冬令营滑雪去了,而下一周,卢思迪要跟着游泳队去西班牙集训游泳。
突然之间,不再需要跑东跑西,每天可以睡到九点,虽然我还是在持续工作,但日子一下子就稀松了起来,可以干点儿“不要紧”的事儿。
我家的番红花,我也是查了花典之后才知道
如果开在高山上,它的花心就是藏红花
周一下午太阳很好,法国下午三点多,国内就十点多了,我的微信已经沉寂下来。
我煮了一壶红茶,看了一会儿窗外已经冒出花骨朵的番红花,然后一面听着90年代金曲,一面收拾乱七八糟的书桌台面,思绪犹如一只只彩色的气球,慢慢地飞到天上,越扯越远,悠然悠然。
我一直都是个恋物的人,甚至被朋友打趣过:你是患上恋物癖了么?
对我来说,“物是人非”这句凉薄的话,恰恰说的就是一种温情啊。人变了,物还在,才更能印证着自己曾经有过的,五彩斑斓的人生,不是么?在任何情况下,总要有人证和物证,才算是证据确凿,确认无疑,不是么?
在今天这个春寒料峭,残冬未尽的日子,我信手拈来平日生活中的几个小物件,我想要来说说它们的故事。
都是日常手边,不值几钱的小东西,可就是因为有了这样或那样的往昔,对我而言,于是,它们变成了我的唯一。
我相信,在每个人的人生中,也包括我自己,都会有过很多这种小物件,而每个所谓“冰冷”的,没有温度和灵魂的物件上,折射的全是自己。
如果你也有一个小物件的故事,来告诉我吧!今天虽然我过生日,但礼物,我要送的,我会挑选五位留言读者,送出我的签名书一本哦。
早春二月,谁不需要一点温情和温暖呢?等你。
这是一条思念的分割线
01
一个手工的布袋子
这几年,每次出门,我都会带着一个淡黄拼色的布袋子,有时我用它装化妆品,有时装充电器。我曾经写过一次临时翻包的文章,把它拍进去了,还有人来问过:“什么牌子,在哪买的?”
这是一个礼物,一个并不太熟的法国太太做了送给我的。
我还记得她个子小小,有点胖,亚麻色的头发,一直带着一个珍珠耳钉,平日话不多,很谨小慎微。
那时卢先生外派武汉,全公司的法国专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在满院子的法国太太里,她是很没有存在感的一个。
作为一个会讲法语的中国人,我常常会被喊去帮忙,无非是淘宝买点东西或者做翻译给阿姨们立立规矩。
我已经记不得我帮了她什么,总之,有一天她请我去喝咖啡,拿出来这个小化妆袋和两个四方形的丑娃娃,是她自己做的,还给我讲,布料是她夏天回法国的时候,特别去巴黎蒙马特高地的某个商店里买了,人肉背回来的。
我懂得这是在给礼物加分的意思,但当时没有特别感觉。毕竟一院子不上班,想办法消磨时间的法国太太,这种手工缝的小东西,并不怎么新奇。
可时间是检验一切的沙漏,那些真正能用下来的东西,都有能用得住的道理,这和牌子与价格没太大关系。
这个小袋子容量很大,而且极轻,慢慢地成了我手边的常物,于是,这个当年并没有很熟络的太太,也一直摆在了我的生活里,因为每一次拿起袋子,我都会意识到她存在我的记忆中的某地。
掐手算下来,我们已经十多年没有过消息了。我都不知道,她还能记得我么?不过没太大关系,即使今日,我们相逢不识,也并不能改变,在岁月的长河里,有那么一瞬间,我们曾经印证了彼此。
这,就够了。
02
一个蓝色布艺手工卡子
我是独生子女,二姑家的囡囡,表妹的年龄跟我最接近,小时候常常在一起。先比较我来说,表妹是个听话且乖巧的女孩子,一般来说,出主意去干坏事都是我的,但表妹总是坚决跟随,用济南话说的是:“总是向着我的”。
八十年代的济南,没有啥可以吃的零嘴,我们最喜欢吃的就是酱油螺蛳。做起来很麻烦,买回来之后,先要放在脸盆里,清水滴上香油养几天,吐干净之后,爷爷会带上老花镜,拿着钳子,一颗一颗地把螺蛳屁股捏掉,然后才去炒,这样才入味。
盼了很久,有天家里终于做了酱油螺蛳,我如同小猴子一样,兴奋得上蹿下跳,家里根本就容不下我了。
我翻箱倒柜地找了一个空的糖水罐头瓶子,舀了满满的螺蛳进去,带着表妹跑出家门,转了一大圈,又转回院子里,靠墙根坐下,开始吧唧吧唧地吃起螺蛳。吃着吃着,表妹抬头看着我,有点担忧地说:“你的嘴唇全都白了。”
我知道那是因为太咸了,所以嘴唇变成了没有血色的白。可是很多年来,我一直记得这个场景,一直到很后面,我才明白,原来吃酱油螺蛳,表妹并没有这么兴奋,但被我记住的,就是无限信任的感觉。
可慢慢长大之后,我们越走越远,即使加了微信,很多年也没有聊过天。可是通过家人,我知道她人生的每一步,上了大学,回了济南,结婚,生了儿子,现在侄子都上大学了,身高192CM,帅帅的小伙子。
可是因为我们长时间不在一起,我并不知道她的喜好,比如这个发卡是两千年初某次回济南看奶奶的时候,表妹做了送给我的,我才知道,她是个手很巧的人,小时候,真的没咋看出来。自己做的,放了特别厚实的胶,一晃二十年了,还是牢牢的。我并没有带过,但一直留着。
我从来没有也不会有兄弟姐妹,虽然我有非常多亲密情如姐妹的朋友,但朋友和家人还是不一样,而在我的人生中,如果真的有一个有血缘的妹妹,也许就是囡囡了。
03
一把印满了小狗的长柄雨伞
在我汽车的后备箱里,一直有一把深蓝色,印满了白色小狗和小猫的长柄雨伞,这伞是我一个朋友,旅行博主:月依的。
2019年,上海七月的黄梅天,为了介绍我和另一个旅行博主喵妈认识,月依订了外滩上,一间精致美美,看得到黄埔江岸的餐厅吃午餐。
那天月依下午有事,到点人先走了,把伞落下了。喵妈也是旅行博主,吃饭的时候就在数整个夏天都在满世界飞来跳去的行程,疯狂到令人咋舌,虽然我八月要搬家回法国,但至少还有几周在上海,所以把伞还给月依的“重任”就留给了我。
吃完饭,我和喵妈都要去淮海路,打了一辆车,雨一直蒙蒙地下着,整个上海,完全堵成一张馅饼,急也没用,我和喵妈正好有了一小段时间,聊得热火朝天。
喵妈原来在纸媒,已婚有娃,我问她怎么下决心辞职?毕竟作为行中人的我,会更加知道,旅行博主真是个累成狗的体力活。
喵妈讲,因为喜欢玩儿,就开始写游记,写了一阵子,居然被迪士尼邀请参加活动,没有钱的那种,为了赶上末班地铁,她不得不提前一点从现场出来。
去过上海迪士尼的人都知道,从园区到地铁站,要走很长的一段路,她一个人在夜风疾行,突然整个夜空都亮了,是烟花,不仅照亮了迪士尼的城堡,也照亮了她周围空寂的路。
她停下来,仰头看烟花,就在那一刻,她的心也被映亮了:“我,原来可以,是我自己。”
我非常有同感,因为我也曾经有过差不多的经历。
几年前,雪佛兰要推一款家庭车,在迪士尼做了一个很盛大的发布会,包了整个华莱士大剧院。
我进剧院入座的时候发现,被请来的博主,都在差不多的区域,有些是照片或视频上看到过的,有些是自媒体群里混过的,甚至还有我一直在追的博主,真人就在我旁边几米的地方。
剧院不是什么社交场合,很快灯光就暗了下来,演出开始了。
我坐在暗影里,一开始有点点沮丧漫上来,想着自己的公众号,什么时候,我能做得像他们那么好啊?我到底是缺什么啊?是才华还是努力?颜值那更是无法弥补的事儿!
可随着台上的音乐响起,我的心慢慢沉寂下来,不知道在哪一秒钟,突然电光石火地灵光一闪:我,我不也是拿到了入场券么?我不也是堂而皇之地被邀请吗?这里不是有我的名字,有我的位置,有我的伴手礼,一个可爱的米奇么?我为什么要攻击自己呢?
这个世界上,和普信男有明显区别的是,女人们遇到任何事情,总会先习惯性地攻击自己。想要拥有自信,真的太难了,需要很多很多次,头都撞到南墙了,我们这些固执且自卑的女人才肯释然地放过自己。
后来一直到八月搬家,我终究没有能再约到月依,那把蓝白小狗伞被装进了集装箱,漂洋过海地来到了法国,常驻在我的后备箱里。
巴黎是多雨的地区,每隔一段时间,我总会用到它,每次拿在手里,被我握在手心的,是月依,喵妈,迪士尼大剧院,米奇玩偶……更是点点滴滴累积起来的自信和底气:你可以相信自己。每一次握到手心,总是觉得温润如玉。
这是要结束之前的分割线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始终觉得,人生的最高境界应该是断舍离的无物,人不应该被物困住,才能做到收放自如。
可我就是做不到,所以在过去很多年里,我常常觉得气馁而忧伤:我没有想象得那么好。
然而,越在这个地球上存活,我越发现春花秋月,冬云夏雨,日子虽然年复一年,但心境想法,却会随着人生的积累而变化,而这种变化归结成一个词,那就是:成长。
我去微博翻断手指,翻出了10年前,我37岁生日,早上推着婴儿车里的子觅,送思迪去幼儿园,然后又慢慢地走去买菜,心突然地动了一下,然后回家写下的那条微博:
10年了,今天,在我47岁的这一天,我想说:“人生没有正确模式,放下执念,接受自己。但凡是我的,便是最好的,心境越坦然,人生便会越惬意,享受欢愉。生日快乐。”
好了,卢先生破天荒地请了一天假,就是为了跟我过生日。我定了一间超级棒的米其林两星,我去了,享受欢愉。
卢璐: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作家,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优雅女性自媒体。新书《三十几 来得及》,《有实力才有底气》正在热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