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跟孩子们聊起自己第一次站上讲台的经历。课后,睿俊跑过来说,曾老师,你能把刚才讲的故事写下来吗?我笑着应承。其实,事后,颖楠已经很详细地把我的故事写在了朋友圈。只是,她大概不知道“锄头”是什么东东,错理解成了“斧头”,让我看了啼笑皆非。为了满足睿俊的心愿,我再把这段难忘的回忆讲给大家听听。
师范毕业那年,我才17岁。分配到一所农村小学。学校坐落在村子口,没有围墙,教室旁边就是农民的家。教室外鸡鸭随处走,一不小心就会踩上鸡粪鸭便。农房后面就是村民自家的茅坑,我们上厕所倒方便,但就是五味杂陈,资源丰富。学校里像我这样的师范生大概只有五六个,其余都是些民办教师,上课时他们把锄头放在门后,下课后扛着锄头就到田里劳作。
记得第一天上课,稚气未消的我站在讲台上,看到闹哄哄的一班半大孩子,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我记得那天我上的第一堂课是《海上日出》。为了让孩子们安静,我声情并茂地把巴金的这篇散文朗读了一遍,可是,我发现,全班并没有多少孩子听明白我在讲什么,一个个却像看奇怪动物一般盯着我。后来我猜,也许他们第一次听到一个拿腔拿调的女孩子用普通话这样奇怪的语调来说话。全班似乎安静了几分钟,之后,又是闹成一片。
第一节课在我委屈的眼泪中结束。接下来的日子就像噩梦。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班是全校最难搞的一个班。那几个调皮鬼都是年龄比较大的男孩,最大的仅比我小三岁。其中有一个男孩晒得黑乎乎的,喜欢踩着桌子跳来跳去,像猴子般灵活。有一次上课,他又在捣乱,我喊破喉咙都不听,其他男生受他蛊惑,不停地一边笑一边斜睨着看我,气得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大吼。我的课室就在校园的最角落,根本没有哪位老师过来“管闲事”,那时候我就像大海中的孤岛,感到特别孤独,愤激之下,我冲了上前,一把抓住小猴子的书包,几步就跨出教室门口,冲进茅坑奋力一扔,就将书包甩进茅坑里。就在我转身之际,只见一道身影窜出。小猴子不知从哪抓来一根竹竿,迅速地把书包挑了起来,然后就近从村民的压水井里压水冲洗起来。接着,他又把书一本本摊在石板上晾晒。还好,他的动作快,书包里的书经过冲洗,晾晒,后来还能用。我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心理没有一点愤怒,但也没有愧疚。这件事大概教训了小猴子,后来他不再敢那般放肆了,我的课也逐渐能正常起来了。不过,奇怪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引起什么家校纠纷,我也没有接到家长的投诉,大概小猴子的家长也是明理的人,知道自己的孩子调皮,反而教育了他一番吧。
后来还有一次,我“押着”一个同样调皮的孩子,坚决要去他家里家访。男孩子非常不情愿,可是被我扯着不放,只好灰溜溜地带着我往村子里走。我抓着孩子的手,气呼呼地说:“今天我一定要见你父母,我就不相信他们不管管你!”孩子慢腾腾地带我穿过田埂,走进像迷宫一般的村子。这个坏小子大概早就盘算好要甩开我,走到一个屋角,他突然猛地一扭,闪身就钻进一个小巷子,不见了。我慌慌张张地追上去,哪有人影子!顿时,我感到惊慌了,因为这个村子我完全不熟悉,最令我害怕的是,几条大狗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盯着我慢慢走过来。我呆立不动,抑制不住恐惧,迅速转身就跑,谁知大狗马上“汪汪”地叫着追了上来。我一边跑一边尖叫,眼看就要被狗咬上了,突然,一声大吼,一个身影从横里闪了出来,我猛地抓住了他——我的男神!等我定睛一看,哈哈,原来是我的搭班老师——一个扛锄头上课的农民大叔杨老师。杨老师笑眯眯的看着我涨红的脸,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把事情经过跟他说过之后,他很随意地说,哦,放心,那个小子跑不了,我去找他父母!果然,第二天,放狗咬我的坏小子乖乖地来到班里,光溜溜的小腿上有几条红肿的皮鞭痕迹。显然被他爸好好伺候了一番。
回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一幕幕,此刻的感觉依然是恍若眼前。那个被孩子气哭的小姑娘如今已经老去,但依然还站在讲台上,送走一拨拨长大的孩子,留下一段段光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