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总是说着别人的故事,唱着他人的曲调。有人问我,为什么不说说自己的故事。我说,或者太过欢愉,忘记了在最合适的时间跟大家分享,或者太过温暖,他人不可能感同身受,抑或者,太过悲伤,不想把心里的疤再揭开,再令自己难过一遍。
但是也许,当我们太过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把温暖的时光重新攒起来,让心中的太阳再升腾起来,那时的嘴角也必然是挂着笑。
我生长在一个四口之家,与别人的四口之家不同,因为奶奶去的早,我一直是与父母和爷爷生活在一起.
当然最近十年家里增加了一只黏人的狗,算是家里的第五口,她之所以能成为第五口,也完全是因为爷爷的宠爱。
我的爷爷出生于1923年,建国前参军,是一位受过很多军功章的老战士。在那样一个知识匮乏的年代,爷爷也是少有的文化人,年轻时常给人讲学授课。
在我儿时的印象里,爷爷教会了我好多好多唐诗,儿时的我,胆小而且腼腆,每每家里来客人我都会躲在一旁,等父母介绍完亲戚的称呼才诺诺的支应着。有人说,小时候过年的时候最痛苦的事儿就是家里来的各种亲戚大爷大妈们让你说几句英语听听、让你背几首唐诗听听,这估计是每个80后都会遭遇的,但是对我而言,可能不是遭遇,而是成长。因为我的爷爷了解我,了解我的怯懦,了解我的羞于表达,了解我的被动和放不开,于是他让我每天一遍又一遍的熟读,又在亲友面前背诵了一首又一首唐诗,这,也彻底改掉了我的自卑。
我记得大学二年级,学校电台搞革命歌曲联唱比赛,这比赛很有趣儿,不是比谁唱的有多好,而是比谁会歌曲的多,记得歌词多。我当之无愧的成了种子选手,当时同学都不理解我这样一个流行歌曲会的都不多的人,怎么能会唱那么多的革命歌曲。因为小时候每周三的下午,我都是在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的歌曲中度过的,从开始的根本不懂什么意思,到后来跟着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一起大声的唱,再后来我都成了合唱团的一员了。爷爷为了奖励我,每次合唱结束,他就拉着我的手去给我买麦芽糖,那个甜呐,而且一点不腻。这种甜,一直甜在心里,直到现在也化不掉。
爷爷写的一手漂亮的书法,他从退休一直到前年都在每天练字,高兴的时候能写个五六十张,后来身体渐渐不适,手也有骨节增生的毛病,拿笔就渐渐困难了。即使这样,他的写字台上还是把毛笔架,砚台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也是他最引以为豪的东西,所以我到了一个地方,遇到了书斋之类的地儿,不论贵贱总得买上两支毛笔带回去。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朋友从安徽回来,我托他帮忙带了一套毛笔架,样子漂亮做工精致,爷爷喜欢的不得了,每天又擦又摸,就怕蹭上了灰土,完全爱不释手。前几天,这位朋友给我来电话,说他过几天还去安徽,问我要不要带两支毛笔给爷爷,只是这一瞬间,心里就崩塌了。我说:谢谢,不用了,以后都不用了。家里的写字台,依然保留了爷爷珍爱的毛笔架。只是,爷爷却不在了。
我,从没见过死去的人,没想到,第一个见的却是我心爱的爷爷。
爷爷是2016年8月末查出的肺癌晚期。病情很突然。之后的几个月里,全家都沉浸在他即将离去的恐惧和痛苦中。那几个月,每天晚上都会被各种各样的噩梦吓醒,或者是在梦境中哭醒。
9月,应邀参加闺蜜婚礼,鉴证16年的闺蜜邂逅人生伴侣,期间,闺蜜的爷爷亲自为他们小两口证婚,一时间眼泪夺眶而下,只因为我的爷爷可能这辈子没有机会做我的证婚人,甚至没有机会鉴证我的下一个人生旅程了。我对自己的怨恨很深很长,我恨自己没能给他更好的生活,没能带他去更多的地方,没能让他毫无牵挂而去;
所以,爷爷,请你原谅我。
啊……不行,这个话题要打住,要不然一会儿我爸看见我这副尊容非骂我一顿不可。
我爸是一个孝顺到令人发指的人。我估计,我爸妈是我这辈子见过的人中最孝顺的,而且没有之一。我爸在对于爷爷的一切事物上都有极度的偏执和强迫症,比如爷爷的看戏机,让我在淘宝买了俩,他自己又在商场买了俩,还买了好几个内存卡。同样的内容,9寸的买一个,12寸的买一个;’内容不同的再来个12寸的。指挥我在网上买的相声小品的资源,一买就是200个G,花多少钱都不心疼。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我青天老爹的英明神武,看戏机看六个小时就没电了,爷爷天天开着,一边开始电视,一边还放着看戏机,得多几个倒换着,要不然来不及充电。
再比如,爷爷讲究穿戴,而且必须是能跟得上潮流的新款,90多岁的人依然是时尚前沿的弄潮儿。。利落的衬衫、笔挺的裤线,锃亮的皮鞋,是他出门的标配,家里爷爷的衣柜绝对是强迫症的天堂,每个来我家围观过衣柜的人都颇为感叹。他除了喜欢衣服,尤其是喜欢帽子,近几年买的家里还存着的帽子就有五六十个。我记得从上大学开始,每次我给爸妈打电话说我在逛街,我爸都不忘加一句,你看看有没有好看的帽子,给你爷买一个。再不然就是你看看有没有好看的鞋,给你爷再买一双,那个,没有裤子么,再买条裤子。
前几年我爸生日的时候,我托朋友从香港给他带了一块手表,我爸很喜欢,摆弄了好半年,后来他看着手表想了一会儿,说,你爷一辈子都喜欢手表,但是一直也没有一块特别好的,你问问他们比这个再好一点的多少钱,实在不行,你把我这个退了,我再给你添一万块钱,你给你爷买一块好的。后来我爸的表没退,我妈又悄悄地多给我补了5000块钱,给爷爷挑了一款他喜欢的手表,这些年来,这块手表一直陪着他,因为爷爷岁数大了,运动量有限,我爸每天早上都要去他屋里拿起手表摇一摇。但凡有人问他手表在哪买的,真好看,他便马上应声这是我孙女给我买的,好几万呢。一直到我爷最后住院的日子里他都每天带着手表,我想,可能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块手表的价值,而是因为他知道,这是全家对他的深爱。
我很遗憾没能继承我爷军人的整洁利落!但是我不遗憾继承了我爸的小偏执和强迫症。我想,正是因为这样的小偏执,才能让爷爷在后半生的时光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幸福充盈。
爷爷去世以后,我爸除了在出殡前洗面的时候哭了一场以外,我没看见他哭过一次。
12月18日,爷爷去世整一个月,爸爸才开始收拾他的一些遗物,那天下午,我妈悄悄的给我打了一通电话,声音里满是心疼,妈妈说:你爸今天中午饭都没吃,一直在收拾你爷的东西,每收拾一样就讲来历,谁买的,爷爷喜不喜欢。后来你爸翻着你爷的照片渐渐的哭出了声,再后来变成了嗷啕大哭,他喊着,我爸没有了,我爸不在了。手里紧紧攥着照片狠狠的压在胸口。我爸,这样一个刚毅而坚强的男人,在那一刻却像一个街头走失了的孩子。
啊……不好,这个话题还得打住,关键时候总是收不住啊
还是说说欢欢吧,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家有一只宠惯全家的狗,家庭地位比我是高太多了。我们俩已经上升到欢欢吃肉,我喝汤的阶级斗争关系了。正因为我爷老王头的庇佑,她才有恃无恐的在家里好吃懒做了近十年。身为一只狗仗人势的狗,欢欢任何时刻也不忘老王头,欢欢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蹦到老王头的被躲上,给老王头当枕头。欢欢在老王头的被躲上趴了快十年,但是最近几个月却再也不去了。也许,她也是害怕昨日重现会格外想念,毕竟他一只狗,能顶得住多深的感情和多长的思念呢?
今天的夜晚,浓的划不开,一股湿热堵在心里,不难受也不沉重,我只是那么清晰的知道,从此,爷爷不在了。
可是,爷爷,我想背唐诗给你听;爷爷,我想陪你去唱黄海大合唱;爷爷,我又遇到了漂亮的毛笔和砚台了;爷爷,我想开车带你去兜风;爷爷,我想带你去吃新开的那家火锅店;爷爷,我给欢欢买了新棉袄你看见了吗?;爷爷,我想你了。
回忆太满,故事太多。有些故事,不敢想,也不敢写,更不敢播。因为想的时候哭i
一遍,写的时候再哭一遍,播的时候又疼一遍。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相伴到老,不急不躁,希望各位都能珍惜现在,活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