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分上下两部分)
金风东去,朔风南来。
华北的平原和山地已感受到丝丝初冬的气氛。
升得不高的太阳趋走了拂晓前的寒气,照着零落分布着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
“爷爷,写了这么多了,可以歇歇了吧。”
“今天写得倒是不少了,可是你看哪个字写得好?再写一篇再吃饭。”
“家里有客人嘛。不能让客人饿肚子等我吧。”
“小声些……当然不能。你自己先不吃。”
村东一个小院中传出一老一少的对答。那少年语气急促清脆,老者却是不急不火,稳重中透出三分爱怜。
阳光从半敞的窗户射入屋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伏在桌前。五根小手指紧紧握着一支小号的羊毫,缓缓运笔在纸上写着。
一名五十余岁的老者负手站在他身后,不时道:“再慢些,加力,提笔,收……”随后微微摇头道,“这一撇还是写得太急躁了。”
那少年停笔道:“爷爷,那你写给我看。”
老者笑道:“好,你看好了。”他一笑,牵动脸上的几道疤痕抽搐,竟有些恐怖。但那少年看得惯了,也不以为意。
老者拈起笔来,蘸饱了墨,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了“雁宿崖”三个大字。三个字饱满中正,端方厚重。
老者放下笔道:“今天就让你练咱们村的名字,还写不好么?”
忽听窗外有人道:“好字!”
那少年抬头喊道:“何叔叔,你起来了。”
那“何叔叔”冲他微微一笑,转向老者道:“范大叔,你早。”
那老者见是他,忙道:“破奴,昨晚睡得可好?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何破奴道:“将养了一天一夜,他们都无碍了。我们正商量着今天晚上就走。”
那老者捻了捻胡须,道:“何必急在一时,鬼子来后一直驻在村外,你们现在走不是自投罗网么?你们再休息一天……”
话音犹未落,远处猛地响起犬吠。叫声此起彼伏,听声音似是数犬齐吠。
那少年从桌前跳起叫道:“是黑虎!哪来这么多狗和它打架?”
老者面色一变,“莫不是……小栓,你快去看看。破奴,鬼子就在村中,大意不得。你们还是躲避一下。”
范小栓冲出门去。远处地头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一条大黑狗直向小院窜来。在它后面,一队身着土黄色军装的人尾随而来。虽然离得尚远,看不清楚,但小栓已看出来的是日本兵无疑。
他顾不得再看,转身奔进门去,喊道:“爷爷,是日本人,日本人来了。”
他四顾不见爷爷的踪影,正疑惑间,见老者范清泉从玉米囤后钻出来,忙扑上去道:“爷爷,何叔叔他们呢?”
范清泉抚了一下他头道:“别慌张。鬼子不一定是冲着咱们家来的。”话虽如此说,但他心下也是不安。
只听得远处的犬吠声渐渐近了,终於停在门前。范清泉听日本人果然是冲自己家而来,心中反而一定,将小栓搂在怀中,迎上前去。
他只走出两步,便见门外当先闯进一人。看此人三十几岁,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不容他细想,这人后面又跟进二十余个端着刺刀的日本兵。为首的日本军官外穿黄呢大衣,腰配军刀。
范清泉还未开口,当先进门的那人抢先道:“三叔,您不认识我了么?”范清泉听他一声三叔叫出口,猛然想起他是自己远房堂侄范庆如。少时家道殷实,曾赴日留学,前几年听说一直在涞源县城供职。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范庆如,见他神采奕奕,跃跃欲试,问道:“庆如,领这么多人来,有什么事么?”
范庆如笑道:“三叔,多年不见,您老越发清健了。我倒没有什么事情,只是皇军有事。”
范清泉见他一脸谄笑,心中很是鄙夷,不由得“哼”了一声道:“日本人何等威风,可要得着我这老朽做什么事?”
范庆如道:“三叔太谦了。这附近方圆百里谁不知您这前清举人的书法。皇军的阿……那个太君也深好此道,早在涞源县城时就有耳闻,今天有机会到雁宿崖村来,想请您老前去切磋书法呢。这位是混成第二旅团独立步兵第二大队长高桥中佐。”
那个为首的日本军官立刻上前一步,微一点头道:“高桥知二,请多指教。”
范清泉听说有关“书法”,不是冲着自己家中藏着的这几个人来的,心略放下一半。但他素知日本人狡诈,不知又有什么诡计,便淡淡道:“前清举人,一介腐儒。如今久疏笔墨,字也写不好了。只怕高桥中佐要失望了。”
高桥知二道:“不是我,是那个……范先生还是去吧。”他汉语不甚流利,说起来有些词不达意,但范清泉也听出是另有人请他去。
日本军中军衔级别不多,每一级不过少、中、大三种,不似别国军中等级分列。因此,中佐已是不小。他原以为是高桥要他去,正奇怪他怎么会亲自来请。此时方明白高桥之上另有他人。那人自是比高桥军衔高的多了。难道还是将军不成?
前日,独立混成第二旅团独立步兵大队五百余人被全歼于雁宿崖附近。自从一年前原独立混成第二旅团旅团长常岗宽治少将被八路军在广灵县境张家湾击毙,日军尚无如此大败。昨日日军就前来报复。但八路军却已退去,只有何破奴几名伤员留在家中。
范清泉沉吟不语。虽然范庆如和高桥说的客气,但他见日本人这架势,只怕是阎王爷请客--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盘上黑白纵横,烽烟四起。
“两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就有如此造诣,弈出这等神鬼莫测的棋路,当真难得。镰仓建长寺的名字定会随着这十番棋流传后世。”阿部规秀揉了揉双眼。古建筑内昏暗的光线是这样令人容易感到疲惫。
还有这场战争。“战事已经两年了。对方还没有崩溃的迹象。就象棋局一般。虽然己方开局大优,但对手弹性甚强……”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阿部的沉思。不用看也知道是高桥回来了。这个得力的下属走路总是把地踩得咚咚作响,似乎不如此就不能显示出帝国军人的威风。
“将军,范先生请到了。”
阿部睁开微微合着的双眼,盯着刚刚走进门的这个中国人。虽然他半生征战,但是此人脸上几道纵横的疤痕也让他不禁微微吃惊。
他站起身来,微笑道:“久仰范先生大名,阿部规秀今日有幸与范先生切磋。”阿部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
范清泉也不禁吃了一惊。阿部规秀竟然亲自带队前来。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引起了他无数尘封的记忆。
他见阿部身材甚高,年纪与自己相若。棱角分明的脸上透出一股凌人的盛气。他身前的小几上放着一张棋盘,旁边横着一柄军刀。
阿部规秀见范清泉脸色肃然,一言不发,心中微感不悦,又道:“范先生,久闻你文采书法,今日望赐教一二。”
范清泉道:“范某不过村民迂夫,早年虽曾舞文弄墨几日,但多年不动,早已废驰。”
阿部见他推脱,一笑道:“范先生,我就先献丑了,以求引出先生一方美玉。”他也不待范清泉回答,径自走到桌前,展开一张白纸,抓起一支紫烟狼毫,在砚台中蘸了两蘸,伏身便写。
阿部规秀素有儒将之称,文武兼修,对中国文化更是精通。只见他落笔从容,毫无滞涩,“八宏(应是绞丝旁)一宇”四个字一气呵成。
范清泉见他写得果然力道十足,也不禁暗赞。看他写完,便道:“阿部将军书法造诣深厚,佩服佩服,范某远远不及。”这话倒也是一半出自真心,另一半意思却是,我既远不如你,就不用写了。
范清泉一路上思忖日本人请他来到底有何居心,决不会是说的那样仅仅写两个字,切磋一下。自见到阿部规秀后,他猛然明白,阿部不似一般的日本军人一味用强,惯于刚柔并用。自己在方圆数百里内文名素著,若是也给日本人写上几个字,被宣扬出去,难免有人认为自己投靠了日本人。其它不明真相者也难免有效仿者。否则,战事当前,阿部哪有闲心找自己来写字。
阿部见他仍是推辞,拂然道:“范先生,难道写几个字都不肯赏脸么?”说着举起手中的笔,显是等着范清泉来写。
范庆如上前一步低声道:“三叔,就将就随便写几个字,也无所谓。”范清泉冷冷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并不答言。
一直肃立在旁的高桥知二突然道:“范先生,附近八路……猖獗的很……将军仰慕先生……不加追究,要不……大家不好……”他虽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但范清泉也听出语气中的威胁之意。高桥言下之意,他们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没对村民报复。范清泉不禁暗道:“少来这些假仁假义。”
虽然如此,他也知道日本人一向无所不为,说是威胁,若真要对村民不利,也不过举手之间的事情。
他微一沉吟,计议已定,便强笑道:“既然阿部将军执意要我献丑,便只好从命了。只是在下这几日受了风寒,肩臂转动不灵,只怕要遗笑大方了。呵呵。”
他接过阿部规秀手中的笔,又展开一张纸,一笔一划写起来。阿部规秀满拟范清泉写个“武运”、“荣寿”之类的迎合,谁知看他竟端端正正写了个“礼”字。
范清泉写完最后一横,笔力一收,便要放下笔。他好似握不紧笔一般,手一抖,将笔掉在纸上。余墨在白纸上毫不留情地点了个黑点。范清泉左手抚住右肩道:“我说这两日受了风寒,唉,见笑了。”
按中国传统,无论一篇文章如何精彩,文字如何出色,只要有墨迹落在纸上,即为染卷,这篇作品即是废品。在科举考试中,即使一人文采再高,其卷子也会被弃之不看。
阿部规秀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只是又一时发作不得。高桥知二和范庆如在一旁见他脸上神情不自然,却不明白其中关节所在。
范清泉道:“多谢阿部将军盛情,告辞了。”临去时若有意若无意扫了一眼放在矮几上的棋局。
眼看着四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朦朦月色中,范清泉稍稍松了口气。他踱回屋中,本想就此睡去,但仍放心不下。四个人中只有钟晨一个未曾负伤,是因为突然腹泻不止才留下的。其他三人都是腿伤未愈。但几个人听说阿部规秀亲自带队前来,坚持要将消息告知团长陈正湘和军分区司令杨成武。王大山临去时兴冲冲地说:“这下要让阿部去找常岗宽治了。”
范清泉思绪烦乱,拨亮油灯,从抽屉中取出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数十个人站成三排。他目光停在第二排左手一人脸上。见这个年轻人身采飞扬,目光炯炯,赫然正是阿部规秀。范清泉看了良久,又将眼光移向阿部身旁的一人。他不禁自言自语道:“你说得没错,阿部果然并非等闲之辈。”
又是一阵犬吠。
范清泉猛然惊醒。窗外天色隐隐泛白。这犬吠声由远而近,又是向着自己家而来。
他披衣而起,刚走到院子中,院门便被人推开。
一拥而入的还是昨天那群人,但神色大是不同。范庆如一脸惶急,刚叫了声“三叔”,高桥知二将他推在一旁,走到范清泉面前道:“范先生,请你……去看操演……和我们走吧……”
范清泉见他们闯进来,心中便猜到八成,听高桥一说,他微微一笑道:“走吧。”几名日本兵见他走出门,便紧随在他后面。
范清泉回首望了望偏房。范小栓仍在熟睡。他心中一痛。自己五十余年人生,经风见雨,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本无所惧。只是这唯一的小孙子……,不过事到临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雁宿崖村是个小村子,从村东走到村西用不了多长时间。范清泉远远望见村西谷场旁的土地庙了。现如今,阿部规秀就是这一方的土地爷了。不过,土地在中国神话中,并不是一手遮天的神。
秋收早过。冷清的谷场上只零零落落散着一些枯黄的干草和落叶。已经开始变冷的天气也在谷场上印下自己的痕迹。地面上一层薄薄的寒霜若有若无地铺陈开来。仅仅初露的晨曦还无法让它退去。
这本应是华北司空见惯的早晨,但空旷的谷场上却突兀地立着几根木桩。范清泉不用看也知道桩上绑的是什么人。他一根根桩看过去,何破奴、王大山和杨卓都在,却不见钟晨。谷场旁还聚集着几十个村民,周围站着一圈荷枪实弹的日本兵。
“钟晨难道已经被……”范清泉还不及细想,只听一阵整齐的跑步声传来。一百多名日本兵列队跑进谷场。为首的一名少佐大声用日语呼着口号。
高桥知二也大喊了一声,跟在范清泉后面的日本兵同时停住了脚步散开。高桥向范庆如交代了两句。范庆如转过头来,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道:“三叔,皇……高桥中佐请你观看他们操演。重藤少佐是军中有名的击刺教官。”
在谷场上的日本兵突然齐声大叫。范清泉环视四周,才发现阿部规秀从庙中缓步走出。不知日本兵是不是向他问好。范清泉一眼望去,阿部规秀也正向这边看来。两双目光对在一起,就象两层对面涌来的波浪,一碰之下荡漾起来,但都无丝毫退缩,继续向前。
谷场中的重藤少佐大声对手下的兵士吩咐了几句。队中的两个日本兵跑出列,解开了木桩上三个人。他们本就十分陈旧的衣服已是褴褛不堪。那两个日本兵将王大山推了几步,随即转身取来几根树枝和竹竿扔在一旁,便又退回队伍中。
重藤又喊了一句,一名日本兵出列,端起刺刀向王大山走去。王大山见日本兵停在丈许之外不动,不知他要干什么,喝道:“小鬼子,想干什么,痛快点儿来吧。”
高桥向范庆如说了两句。范庆如走上前两步,对王大山道:“他们……他们想和你较量一下,你可以随便拣一根……武器”王大山呵呵大笑,“武器,哈哈,小鬼子怎么这么麻烦,要杀就杀。”他话虽如此说,但也低头拣起一根大树枝。这根树枝顶端还有些小枝桠,长的也不甚直,但和日本兵手里的刺刀长短也相仿佛。
看王大山满不在乎,范清泉听了却暗暗心惊。原来日本人要拿他们两个人当活靶子练刺刀。此前他也听过此类事情,但还未真的见过。饶是他为人沉稳,也不禁替他们担忧。莫说只给他们树枝当武器,日本人是十成十有胜无败,就算两个人平手过招,王大山受了一夜折磨,身上又有伤未愈,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王大山双手握着大树枝,紧盯着对面的日本兵。那名日本兵突然大喝一声,直冲上来。刺刀在晨曦下闪着阴沉的青光。王大山人如其名,长得又高又壮,如山岳一般矗立着。若在平时,他决不会将对面的日本人放在眼里,但如今自己手里只是一根树枝。
他微微向右侧身,用手中树枝架住刺刀偏锋,顺势向外一推。刺刀偏了寸许,贴着王大山左肋直擦过去。日本兵一刺不中,抽回刺刀,当胸又是一下。王大山树枝横磕,挡在枪脊上。那日本人兵见两刺不中,大叫一声,左足一个弓步,刺刀又是平胸刺刀。
范清泉见这日本兵连环三下,都是对准胸部直刺,并无什么特异之处,但出手又快又准,若不是王大山见机得快,只怕已被刺中。
王大山见这一刀刺到,比前两下又快了三分。他右足踏前,左足后撤,右手一推手中树枝。树枝根部倒转,直向日本兵左肋击去。这一招“马步击肋”后发先至,若是使得实了,能将敌手打得肋骨断折。但王大山左腿有伤,支撑无力,再加上手中只是根树枝,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树枝只打得日本兵微微摇晃一下,但日本兵手中的刺刀也在王大山左腿上重重划出一道血痕。王大山本就左腿有伤,这下伤上加伤,站立不住,登时摔倒。
那日本兵还要进步再刺,重藤少佐已从后面赶上来,一个耳光将他斜扇到一旁。那日本兵垂首站立,头也不敢抬。
范清泉、何破奴和一众日本人都看得明白,表面上两人各中一下,但若是两人平手相斗,那日本兵无论如何刺不中王大山,因此王大山已是胜了。见他居然连一个受伤的人也打不过,重藤才勃然大怒。
重藤一回头,又招手叫过一名日本兵。这个日本人身材高大,和王大山不相上下。他端着刺刀,恶狠狠盯着王大山。
王大山从地上站起,捡起树枝,喝道:“来吧!”
“大山,这个让我来。”何破奴闪身挡在王大山身前,“你我一人一阵。”
王大山也确实觉得左腿疼痛难忍,便慢慢退后几步,仔细看场上情形。
何破奴手中的树枝较对手的刺刀略短。他右手单手握住树枝根部,枝头微微颤动。
太阳已经爬上了屋顶,谷场上有了一丝暖意。
那高个子日本兵等了片刻,见他不肯先出手,双脚一错,刺刀分心刺到。范清泉见他这一刺同先前那日本兵并无甚差别,只是力道十足,声势更加骇人。
何破奴右腿有伤,无论躲避退缩都不灵便。他见刺刀及胸,猛然右腿一屈,身子整个向右倒去,右手树枝由下而上斜挑日本兵小腹。
范清泉一见,不禁赞叹。原来何破奴这一招正是“岳家枪”中的一招“卧马龙出海”。他没想到何破奴年纪轻轻,竟然在枪法上还有如此造诣。
近代以来,火器渐渐取代刀枪。在军队中,一个神枪手远比武术高手受欢迎。特别是“七七”以来,国人深苦于日军的飞机火炮。除非短兵相接,武术在战场上少有用场。因此,范清泉未料到何破奴居然会使“岳家枪”。
俗语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范清泉见何破奴一招出手,便知那日本兵不是他对手。
果然,那日本兵一刀刺出,却见何破奴猛然矮身反击。这一下大大出乎意料,他刺刀在外门一下刺空,身子却向前倾,等於将小腹送到何破奴的“枪尖”上。
何破奴一下得手,树枝正中日本兵小腹。但可惜树枝毕竟不是真刀真枪。只听“喀嚓”一声,树枝顶部折断尺许长。
那日本兵见状大窘,一时呆立不动。他原是这个中队中数一数二的拼刺高手,但一招就被何破奴击中小腹,输得太也干净利落。
“八卡!!”重藤又是一个耳光赏出。这下出手比上次重了许多,一道鲜血从那日本兵嘴角流下。
重藤见自己手下兵士在司令官面前如此丢脸,不禁大为光火。他唰地一声抽出佩刀,斜直着何破奴,一字一顿用生涩的汉语道:“我-来-指-教”虽然说的慢,毕竟还是把“领教”错说成“指教”。
话一出口,重藤不等何破奴进招,抢先出手,一刀向何破奴头顶劈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