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幕场景总在我心里盘桓，有一个问题总在脑际萦绕。
那是几年前，我与好友相约出行。先是飞到西安，后又赶到延安，感受了壶口瀑布的壮观，在平遥古城小住几日，最后在太原坐上了返城的列车。
我们只买到了中铺。刚上车，没急着躺在铺位上，而是坐在边座看窗外的热闹。上铺是一对母子，男孩大约不到3周岁。可能是因为空间的狭小让孩子感觉到了憋闷，他哭闹不停。年轻的妈妈一脸焦虑，不时地训斥着孩子。
很快，母子二人从铺位上爬了下来。年轻妈妈和下铺商量着能否调换一下位置。两个下铺住着什么人呢？一对中年姐妹，大约五十多岁，且身体健康的样子。后来知道，她们一家是出来参加家庭聚会的，活动结束后返城，买的九张票全部是下铺。
“我们也是等了好多天才买到下铺的，不换！”她们拒绝年轻妈妈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态度显得那么生硬和冷酷。这让年轻妈妈很尴尬。见此情景，我立即站起来说：“我和你换，到中铺吧！”
其实，我也很讨厌上铺的，更何况我的脚上有伤。一个半月前，不小心把脚崴了，很严重。毛细血管破裂，筋膨出。我只在家休息了一周，便因为工作的关系一瘸一拐地上班了。这次和朋友出行也是缘于若干年前的承诺。一路自由行，虽可以自己掌控行走的节奏，但我的脚终究不那么给力，在爬山过滩的过程中，特别容易引发疲惫，连带两条腿总是酸胀得很，需要经常性的休息。
即使这样，也没阻止我爱管闲事的性格。在去晋祠的公交车上，上来一位老年妇女，一侧手臂佝偻在胸前，一条腿走起来也不甚便利。车里人很多，稍有些拥挤。我坐在座位上，寄希望别人能够让座给她，毕竟我也算是个有点“残疾”的人。车开出了两站地，老人依然站着，这让我的心非常不安，于是，我还是站了起来，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她，然后两只手紧紧抓着扶手，用一只脚支撑身体，将另一只受伤的脚悬起来，以不让它受力。朋友无奈地看着我，她不好说什么。后来，有了空座，我也没客气，理直气壮地坐在了上面，不再让人！
谁知上了火车，这样的事情又重演了一次。
其实，在我的心里，对那两个妇女是极其不满的。出门在外，谁能没个难处？能帮人处且帮人，只要不过于叨扰自己就行。九张下铺，只要拿出一张，就可以帮到这对母子，可是她们竟断然拒绝了！她们的同情心呢？我能说她们不够善良吗？如果有朝一日也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她们是否有足够的自尊张嘴求助呢？
一路上，我没有和这一家人说一句话。相反，那对母子对我倒是格外亲近。我逗引着小男孩，给他讲故事，陪他玩游戏。他不再哭闹，而是开心得又蹦又跳。后来别的孩子也加入进来。因为有了伙伴，小男孩忙着玩耍去了。终于能脱身的年轻妈妈坐在我身边，讲述着初为人母的种种烦恼以及对丈夫的种种不满。我一边听着，一边以过来人的经验开导她。
希望我的言行能够给一位焦虑的母亲带来些许安慰，让她觉得这次出行是一次不错的经历。
回来之后，我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那两个中年妇女错了吗？其实，换个角度想，她们没有错。人家用自己的钱合理地买到了心仪票，换票是她们的权利，不换也是她们的权利，我不该用道德绑架她们！
但是，要是都这样想，那我们的社会还怎么推行尊老爱幼、扶危济困的道德风尚呢？我们处于困窘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有人伸出援手了，结果可以想见：这个世界会多么冰冷！
那怎么办呢？我们不能强迫别人把正当的权利让出来，只为了满足求助者的需求。
有些看起来合理的东西未必合情，有些看起来合情的东西未必合理。单纯用“对错”来衡量一件事情，其实并不能让我们辨明是非。在相互支撑的人类社会，理之外，总要编织出一份情来，让我们在感知到温暖的同时，也能捕捉到天堂透到人世的一丝光亮。
不让座的人没错，但因为在人世交集的炉火中，她们没有添柴，所以，火光也照亮不了她们的灵魂。一段旅程结束了便结束了。
让座的人其实内心是坦然的，她已经习惯了这份坦然。但一段旅程结束后，她的心里留下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中有温暖。而温暖的累积恰构成了她立于人世间的底气。
让不让座，全凭己心吧。不苛责他人，不为难自己，顺乎本心，按照自己的道德良知和素质养成行事，最终心安就好！
写于2018年7月3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