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牙医与阿尔茨海默症的相识与思考:最需要的是理解与爱

母亲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又名老年痴呆症),这几年病症日渐严重。

母亲年轻时,是一个热情、善良、充满正义感的人,单位里每年全票通过的三八红旗手和先进工作者,她精力充沛,做一手好菜,关心和爱护着身旁的每一个人,非常注重亲友邻里之间的礼尚往来。

自从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后,除了记忆力的减退,性格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几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变得越来越淡漠,不爱与人交流,多疑、易怒、任性、我行我素、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自从母亲患病,我开始查阅资料,想了解一些关于阿尔茨海默症的相关知识。最后,我了解到阿尔茨海默症的一个重要原理:人的大脑中突触的死亡与成长的平衡。

当我们年轻的时候,大脑突触的成长与死亡,处在一个动态平衡状态的。我们读书和学习的行为,有利于突触的促进、成型和强化;而当我们潜意识里认为一些信息不需要记住(比如下班时公交车的车牌号,比如路上行人穿什么样衣服等等),那么这时候大脑突触就会被损毁并且回收,以便为新的突触形成腾出空间。如果什么都要记住,那么我们大脑的负担将会非常非常的重,我们可能就无法记住更多有用的东西。

这,就是人类善于保留重要的信息,放弃无用信息的天然能力。

当人患了阿尔兹海默症后,用来维持大脑突触成长和维护的各类营养越来越少,越来越稀缺,导致大脑的营养就跟不上了,大脑突触的生态平衡不能再保持健康时的维系状态,于是,大脑只能做战略性的协调工作,把一些功能和记忆做缩减,只保留有用和必须的记忆,以弥补营养跟不上的问题。换句话说:大脑在做自我保护。

那么,大脑是如何做自我保护的?简单的说,就是逐步后退,不消耗过多的大脑能量,精兵简政,不形成太多不必要的记忆,直至保留生存所必须的功能。

当人们受到阿尔茨海默症的困扰时,大脑能量变得越来越少,最后,最需要保留的是什么?行动、吃饭、呼吸,这些才是人类生存最重要的东西。于是,我们可以忘记别人的名字,可以忘记刚才吃了什么,可以忘记孩子长什么样子,更可以忘记人际交往所需要要的礼仪和教养......

当我们发现我们的老人越来越自私、越来越不可理喻时,请不要责怪他们,他们只是做了每个人在那个阶段都会做的事情,包括你和我。

回顾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在它的五级模型中,需求从层次结构的底部向上分别为:

生理需要:包括食物、水分、空气、睡眠、性的需求

安全需要:人们需要稳定、安全、受到保护、有秩序、能免除恐惧和焦虑等。

再向上还有社交需要、尊重需求自我实现需求

对应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阿尔茨海默症的患者,最终都会退减到最底部的生理需求,它是人类维持自身生存的最基本要求,也是推动一个人行动的最强大的动力。这时候,人的思考能力、道德观明显变脆弱,甚至缺失,什么都不想,只想着让自己活下来。

如今,人类的寿命越来越长,根据一份调查显示,我国65岁以上老人,阿尔兹海默症的发病率约3-7%,80岁以上更是高达15-25%。也就是说,4-6个80岁以上老人里,就有1个是老年痴呆症患者,而这个疾病的潜伏期最长有15年。早期从健忘开始,渐渐地,分析处理信息的能力下降,情绪失常等现象,而在早期,相信大部分人都不会觉察到自己已经开始患病了。

这几年,口腔患者的年龄结构和就诊状态,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首先,患者的就诊年龄呈现越来越高的趋势,百岁老人不再罕见。 

其次,陪诊人群也在发生着改变。过去,65岁的老人很多都是由子女陪伴着来医院就诊,如今,很多60多岁的老人陪着孙子辈来看牙,甚至有不少80岁以上的老人都是自己独自来医院看牙。

我们是否要开始警醒,在这些老年患者里,存在着早期阿尔兹海默症的患者,他们也存在着健忘、信息接受能力、分析判断能力下降、情绪不稳定等问题。面对这一类口腔患者,我们要有一个概念,65岁老人约有1/10、80岁以上老人约有1/5的比例是老年痴呆症的早期患者。

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我们是否应该加强个人对老年人疾病的学习,拓宽我们的知识范围和边界。当我们面对一个老年患者的时候,我们不仅仅是看患者牙的问题,更要关注患者心理和智力的健康状态,从而为他们提供更好的口腔医疗服务。

面对这样的现状,作为医疗机构的管理者,我们是否应该拿出相应的政策,比如,在什么年龄段,我们需要老人的子女参与治疗方案的设计与选择?在什么年龄段,除了口头交代注意事项,还应提供纸质注意事项?以应对早期阿尔兹海默症导致的,老人对治疗方案的接受能力、对费用的理解能力、以及对术后注意事项执行能力等多方面的影响,让老人得到更加全面的照护。

最后,给大家推荐一本书《流放的老国王》,这本书能够带我们走进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和家人相处的温情世界中,让我们深入了解并且看到,也许,还有更好的方式,可以让我们陪伴他们度过这段不同寻常的日子,让双方过得更舒适一些,而这个陪伴的过程,就像一场提前到来的漫长的告别,复杂而悠远。

看完这本书,希望我们能对身边的每一个老人有更多的理解、更多的关爱,就像作者在文章中说的:我们终于知道,那个曾经陪我们打闹、游戏,可以遮风挡雨的人,再也无法转身回到我们所在的世界了,生命犹在,而他/她却已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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