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次回家，站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跟她讲话，她还要问，“你是哪个呀？”

只好大声报上自己小名，半响她反应过来，高兴极了，紧紧抓着我，“你回来啦？好久回来的？要耍好久？吃饭了没有？”我一一作答。

隔一会儿又问，“在哪里做工？一个月多少钱？成缘（结婚）了没有？”我囫囵答了。

就那样站在门前，抓着我絮絮叨叨讲一些她还记得的事。

不过都是些关于几年前几十年前她认识的人和事，然而我对家里的亲戚邻居同乡都知之甚少，除了父母的兄弟姊妹，其他人概不认得，连面孔都识不出，更叫不出名字。完全是鸡同鸭讲。

不然就说些乱力鬼神的话，讲总是有人在屋里或者外面，有时候三百，有时候三千，一直跟着她，她走到哪里对方就跟到哪里，开始她还能把人骂走，后来再骂都骂不走了。诸如此类。

我知道她需要倾诉，便一直耐心听着，偶尔附和。

这样有人听她讲话的日子是不多的。家中日常对话大概就是“吃饭了”，“不要在沙发上睡觉，去床上睡”，“谁让你做这些了，你去呆着就行了”，而这些话，都是不需要她答的。

偶尔家里来了客人看望她，才有机会多说几句。

但后来眼睛看不见了，不知道对方是谁，渐渐也说得少了。

去年回家，刚好表哥结婚，亲戚都去，于是领她去坐在她幺女儿身边，两个人讲了许多句，还不知道对方是谁，都已经告诉她旁边是她幺女，解释了几遍，还是一脸茫然，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已经把对方忘光了。

大儿子她却还是记得的，心心念念自己过来这边的这些年里，她两岁就抱回来，辛辛苦苦养大，结婚分了一半家产的大儿子，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表哥结婚前几天，我们回了一趟老家扫墓，见了这位大儿子，于是说老人一直念着，有机会还是去看看她。

然而到了表哥结婚的时候，这位大儿子，却一直坐在烟雾缭绕的人堆里打牌。从头到尾，都不曾来看他的养母一眼，也没有同我们讲一句话。

（未完待续）